柳堤春又会

一缕柔风，一袭轻纱，一曲檐前双燕啾啾的春歌响起，你踏露而来。

我不寻你。守着窗儿，我静等檐前飞燕的呢喃软语；等着春风的纤纤素手递来春的绿柬，然后踏着春雨的音律，邀朋引伴，走向柳绵漫飞的长堤春会。

春寒还未消尽，春雷也不曾鸣响，春风不算失约。虽然堤前岸下，已经挤挤挨挨绿影攒攒，但盛会的序幕还未拉开吧?

漉湿的青石桥栏边，红伞朵朵。雨点密一阵疏一阵，点出涟漪一圈一圈，团抱着溶入水色天光。槛前黄土路青石板，绽开水花一束一束，鸣奏着流觞曲水的雅乐。

远山烟光凝紫，环堤春色空濛。

雨幕斜织，敲着春水紧闭的窗扉，隔帘轻探春的心意。

春说，风在冬末就远行送信，至今无归。难道是去冬节气的大暖大寒，绊住了风的贪恋么？无风不成春。

雨说，可是我们要错过季节的约定。

那么走吧。莹莹的草露上，春雨的脚步轻响，春天严妆艳服，粉墨登场。

春来了。

水波轻漾，映着春，顾盼流转的明眸，绿深翠浅的笑靥。

于是温柔的目光过处，沉睡的芽眼儿都舒展开了。

柳芽最先知春。

一阵春雨洗过，似乎听芽眼哔剥有声。没容人眨眼，春已上梢头，翛翛然绿深逼人。衬着棕黑的枝干，愈显细长柳叶绿的娇嫩。

再看竹柳摇曳，业已绿满长堤。

草色夺绿。

壁立的田垄，起伏的坡地，环水的洲渚，有土的地方，都有草儿铆着劲疯长。春雨淅沥中，一簇簇鲜亮的绿颜竞相攒动。

梯田，松林，后山，和山顶上空那濛濛的天，纷纷拉开了春绿的赛程。

绿便在低眉举首间，垄断了郊野。

连着春水，也骚首弄绿。

连着小河的潺潺欢歌，也透着股绿意。

歌罢一曲，春色就深一分。

浅褚的泥道，纡回伸向绿堤的尽头；淡紫的浮萍，团围在岸边柳根下，窃语着今春的别样。

天光明暗，云影散乱。春天她粉面含娇，云鬓摇坠，步态恍惚。

春天怎的醉了？

要不向来常绿的主题，怎变出了五彩缤纷？要不从来和暖的节令，怎生出了风的叛变，雷的逃匿，季节的错场？

东风终于来了。拂过长河，采撷禾秧青草的甜涩，捉取春水中跳跃的涟漪，溶九分浓稠的春绿，酝酿着魅惑的春之鸡尾酒。瓶香未启，赴会的春心，一颗颗已然自醉。

春摇摇晃晃地说，我醉了。

昨夜醉在长堤么？要不那领绿纱是谁遗落？要不潮汐起落时山岳间那层缥缈流岚，怎也流光溢彩，带着春的浓绿色泽？

要不春泥洇染开的气息，怎也透着春娘子的陈酿醇香，一阵阵醺醉过往的欢笑，扑满了隰岸那片潮湿水绿？

要不点缀在草丛间的落落碎花，低眉的，含羞的，撒欢的，一朵朵千姿百态，含烟衔玉，又怎都似春家那巧姑娘的绿袄翠裙，穿织着精美的金丝银缕？

春说，我果然是醉了。

我笑。穿越绿茵，我拉住你的绿罗裙裾。

雨过，我就不走了。春说，我就不走了。

我笑。沿着水波，我扶着你的纤纤素手。

风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春说，你是我家中的人儿。

遇你，在浪漫的雨天；读你，在芽舒的梢沿；懂你，在绿茵的河前。爱上你，在这一季，这一堤，这一湾流淌着梦幻的水际岸边。

雨点，涟漪；红伞，笑靥。这一方有溯水佳人，那一方有朱华红莲。

春雨沥沥，濯去了青涩味道。所以春味，是满口的甘香。

于是笙歌舞乐，同祝盛宴。

水波澹澹，说一场风花雪月的过往；春风款款，写一曲唐诗宋句的绝美；柳絮纷纷，织一幕花红柳绿的缠绵。

时间在这里流连不舍，诉不尽缱绻眷恋。

却又是谁在叹息呢？叹春柳催别，三月的轻愁散在风中；怨春鸟啼恨，两岸烟柳，似梦无边？

倩谁问，春不归。归何处？

一卷汉青。

一幅水墨。

一缕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