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槐花香

“洋槐花，新鲜的洋槐花”。中午路过共和巷，一阵稚嫩的叫卖声吸引了我的目光，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乡下女孩站在一大筐子前招徕顾客，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正在称着洋槐花。

“槐花多少钱一斤？”“六毛钱，便宜着呢。阿姨，称点吧？”女孩热切地望着我。

女孩有着一双黑而亮的眼睛，脸色红朴朴的。身穿一件深红色的上衣，一条深灰色的裤子，一双黑色的布鞋，两只细细的小辫子上扎着粉红色的蝴蝶结。看到这女孩的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名字来：玮玮。

这女孩当然不可能是玮玮，细想起来，玮玮也应当有二十六七岁，早已是孩子的妈妈了。但第一次见到玮玮时，她的样子像极了这卖槐花的女孩——一样黑亮的眼睛，一样深红色的上衣，一样细细的辫子上扎着蝴蝶结。那一年，我刚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农村中学当语文教师。第一天上课，刚进教室，跟着就听见一声怯怯的“报告”，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低着头站在门口。可能是因为感觉新老师的第一堂课就迟到的原因吧，那节课女孩一直勾着头不敢看我。下课后我走到她身边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急急地站起来，手揪着衣角，头勾得更低，她的声音也低得只能让我听到名字而没有听到姓什么。这个女孩就是玮玮，一个学习中等，在班上并不起眼的女孩。

在许多学生的眼里，大凡老师总是喜欢好学生，冷落差学生，漠视中间的学生。特别在农村，那些学习转差的学生或者中等生，或多或少地都有点自卑心理，他们不敢和老师亲近，也不准备在课堂上回答问题，因为常常这样的机会会属于好学生。但是我却从一开始就改变了提问的方式，我喜欢与学生尽可能多的互动而不是满堂灌。读课文，回答问题，我总是以小组为单位，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或者以排为单位，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尽量设置多个问题，让每一小组或者每一排的同学都有一次机会。记得有一次提问，点了玮玮那一组，结果她站起来后只是涨红着脸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我启发她，她仍然只是窘迫地站在那里。我建议玮玮所在小组的同学帮助她，终于在同组的帮忙下，玮玮回答了问题，我及时地表扬了她。从那天起，我发现玮玮上课时，总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显然她想再一次获得机会并能圆满回答问题。惭惭地，我看到，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和玮玮一样有了自信，他们总是在语文课上很活跃，讲台上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天地，遇到阅读课，我会让学生上台“过把瘾”。

转眼间，春天来临了。一天早上推门出去，突然看到外面窗台上放着一包新鲜的苜蓿菜。咦，会是谁呢？我在班上问是谁今天送给我一份春天的礼物。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我说什么。只有玮玮低着头抿着嘴在笑呢。哈，一定是玮玮。从那天起，我的窗台上开始有了野菜，而且有时候是好几包，有苜蓿，有椒芽，有时会有苦菜、荠荠菜、乌龙头、槐芽等等。虽然我一再地在班上说不要再送野菜给老师，但整个春天我却一直有野菜吃。玮玮还偷偷地告诉我，有些男生也带了野菜给我呢，只是不好意思拿给我，就让女生放在窗台上。这些孩子，真的好纯朴，好可爱。

五月的一个早上，窗台上放着一包香香的洋槐花，上面还带着露珠，一看就知道是上学路上采摘得。奇怪的是那天玮玮没有来上课，我问她同村的学生，他们都说不知道，但从他们闪烁其词的话词和回避我的眼神中，我断定其中一定有隐情。果然，通过班干部，我知道玮玮早上给我摘槐花时被蜂蜇到了脸上，她怕我看到责怪她为我摘槐花受伤，悄悄地回家去了……

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了，但女孩的一句“卖洋槐花”，却让我再一次想起了我的学生们，他们身上特有的质朴、真诚和善良，总时时让我难忘。

那校园，那讲台，那一张张笑脸和那香喷喷的洋槐花也总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