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母亲

有这样一位母亲，靠每月不足600元的微薄收入，养活自己、供养儿子。不到60岁的年龄，却已满头华发。

她的丈夫常年与她分居、似乎与这个家从不沾边，无论遇到多么大的麻烦，她从不敢指望这个名存实亡的“靠山”。

她无数次想到跟他离婚，但为使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又无数次地打消离婚的念头，一直这样孤苦地煎熬着。

儿子考上大学后，她本以为当父亲的会为此高兴不已，并承担本属于他的那份先前缺失了的对儿子的抚养责任，谁知当儿子上学前向父亲索要学费时，全部个人收入从不“交公”的父亲说：“咱家的钱全在你妈那儿，跟你妈要去。”

“儿，妈有钱。”这位节俭得家里没有座机、手上没有手机的母亲说，“在外面缺钱了，就给你表哥打电话。”

母亲把东凑西借的6800块钱学费和800元生活费、车船费塞到儿的内衣兜里，又说：“电话里对你表哥说‘告诉我妈，我考了300分’，妈就知道给你寄300块钱；说‘告诉我妈，我考了600分’，妈就给你寄600块钱。千万不要让你表哥知道咱俩的这个暗号。”

人说“大智若愚”，这儿子可是实实在在地“愚”，他象根本不理解母亲的处境似得，没有半句感谢的话语，也没有丝毫的感激神情，怀揣母亲说了不知多少好话、作了不知多少感谢之揖才凑集到的7600元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上大学的路。

表哥毫不知情地为他传递着“考试成绩”，母亲毫不迟疑地如数给他寄钱。

两个月后的一天，表哥说表弟这次考了1500分。

母亲一下子呆在了那儿，喃喃道：“考得太多了，太多了……”

看着姑妈减去渐远、憔悴嶙峋的身影，表哥有些莫名其妙。

儿是母亲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是母亲坚强活下去的路途上的希望灯光。只要儿子需要，再多也得寄。母亲不得不再去亲戚朋友家凑借，不得不把自己本来就拮据的日子过得再拮据些。

事后母亲才知道，儿子的同学都有手机，儿子没有太掉价。母亲说：“儿，妈有钱。别人有的，咱就有，别掉价。吃得好一些，身体要紧。”

四年大学中，母亲感到最对不起儿子的是，儿想买一台手提电脑，母亲却第一次说出了“拒绝”的话：“儿啊，八千多块，太贵了。不过，妈一定给你买，再等些日子吧，咱一定买。”

母亲为此白天打扫完大街晚上再匆匆去一家餐馆洗碗，即便这样，一直到儿子大学毕业也没有凑齐够这笔买手提电脑的钱。因为儿子的每月“考试成绩”总在900分左右——居高不下！

总算熬到儿子大学毕业了。

预料之外地顺利！儿子很快便在省城找到了份月收入3000多元的工作。

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心想，这下日子有指望了，儿子帮忙，加上自己拼命干，用不上两年，就能把儿子读大学欠下的债还清，……也能在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面前挺直腰板，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想着想着，母亲幸福地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滚滚热泪。

母亲依旧朝出夜归干着两份工作，但却精神了许多，因为她心中的那盏希望之灯似乎把她的路照得更加亮堂和愈加宽阔了。

转眼儿子已工作两年多了，可他从未给过母亲一分钱，但母亲看到每年最多回家一次的儿子西装革履、红光满面、粉嫩小手和乌光油亮整齐的头发，母亲喜不自禁，说：“儿啊，还是念书好，没白念，要不念书咱怎能过上这好日子？”

“妈，我在外面花销太大，也没……”

“妈知道，妈不缺钱，不用惦记妈。”

半年后，儿子托人带信给母亲——儿子找到女朋友了。看着捎回的“儿媳”照片，母亲一个劲地摸眼泪，“多俊的姑娘啊！儿就是有眼力！太好了，太好了……”

又过半年，儿说要在省城买房子，说要花30多万。

“三十多万？”在母亲看来，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母亲说：“儿啊，太贵了吧，咱到哪弄那么多钱去？”

“这还是便宜的，”儿子说，“这你不用愁，你帮我交了首付就行了，剩下的我慢慢交。”

“首付是咋回事？”

“就是必须先交上的钱。”

“先交多少？”

“九万多点。”

“九万多点？”母亲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这……这……这……儿啊，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没攒钱。”

母亲顿感天旋地转起来，但她还是坚持着没有倒下去，稍稍镇静一些后，她说：“房子得买，成家立业，没有家怎么立业？妈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不能叫尿憋死。”

母亲走遍了所有能够到的人家，说了所有能够说出的好话，在终于凑集了不到两万块钱之后，她突然作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去国外打工。打三年工，儿子买房就不愁了，她想。

几乎跑遍了所有大小“劳务输出”门面，都被人家以“年龄太大”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找到在一个小胡同深处隐藏的一家，又被人家“先交十万元的手续费”给吓了回来。

母亲终于病倒了，当亲戚朋友把她送进医院时，医生不无惋惜地说：“已经太晚了。她身上的病太多，光是心脏病、尿毒症并发，就要她的命了……非要治不可，得先准备至少二三十万。”

母亲苏醒过来之后，坚持拒绝治疗。当亲朋把她搬弄回家时，她说：“我没病，我在家歇几天就能好了。”

母亲临终，握着迟迟而归的儿子的手，气若游丝，说：“儿啊，妈对不起你。妈无能，一辈子也没给你攒下点什么家产，却给你欠下一屁股债，不是妈不想帮你，妈实在是……”

带着对儿子无尽的歉意，这位守了20多年活寡、苦水尽往自己肚子里咽、至死还刚强的母亲，走完了自己57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