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没了的石雕路

一

从惠安到崇武，有一条长三十二公里的直线大道，大道的两侧摆着一千三百多个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雕。这是全国首例，也是世界唯一。据说。

二

石雕来的很早，从我们历史时期的划分里可以见出，比如旧石器时代，比如新石器时代。当然，那时候的石器和我们现在所说的石雕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因为，那时候是工具，而且仅仅是工具，是不加任何雕饰的工具。

石器作为工具以及后来发展并丰富起来的用具，现在还在沿袭着，比如石磨，比如石槽，比如石桌石椅等等。惠安有，不仅仅有，而且很多，很精致。

在惠安，被称为石器的物件没有摆放在石雕大道的两侧绿化带上，而是摆放在石雕店的门前，或是石雕工场的空地上。

这些石器已经不再是我们生活的必须品了，更多的是作为摆设。也因为这样，它们就必须更加精致，更加富于美感，更加的可以作为一种审美对象而独立存在。由此而发生的，作为纯粹的审美物件，石雕作品便产生了，虽然不能确切的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的，但可以很确切，很自豪的让我们看到，现在，它们被摆在惠安人所建设的长长的石雕大道上了。

就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一种陈列，仿佛可以成为惠安人审美意识的完美展示。

三

一千多个的石雕作品陈列，会让你感觉出一种阵势，一种排场，一种艺术的演绎。让人发省。

据说，古希腊人的美学研究实际上是一种感觉研究，那么，对于惠安人的石雕的研究，能不能也作为一种感觉的研究呢？我想可以，我想这样可以让事情变得更生动，更有趣。

记得小时候，见到石雕时总喜欢用手去触摸，有的在石塔上，有的在寺庙门前的石狮子上，有的在石桥的护栏上。若干年过去了，那时的触觉还潜藏在记忆里，时时想起，依旧鲜活。惠安人是不是也曾这样呢？我想是的。

我对惠安人了解不多，走的地方就更少了，但仅从资料里看到惠安的魏晋时期以及唐宋时期的作品，印象便已经很深了。比如唐五代的石将军，比如岩峰寺造像，虽然工艺不如现在的那样圆透，而且，某些细节还带有原始浮雕的质朴的特点，但是，作品的神情肃穆，体态浑圆，不仅有极高的历史价值，而且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哪怕是在今天。

肃穆，是的，这是一种面对远古艺术的共通的心情，是我们今天从石雕中所能读到的，也是当时的惠安人对于石艺的一种敬畏，对于所当时的雕刻对象的一种敬畏，而且，我不知道，这样的一种敬畏在当时是否是一种普遍的心情，它又是通过什么样的雕刻语言或仪式净化而来的。

这让我想起更早时期的红山文化，那是一个玉雕，是一只猪龙，没有更多的细节，只是很抽象的刻划着猪首蛇尾，但作为权柄的一种高贵感已经表露无遗了。

石雕而成为艺术，我以为始终是一种心情的体现，离开了那种心情，物象便失去了它的内质。

所以，我崇敬那时的惠安人的那种心情，那种感觉。

四

石雕路上的石雕应有尽有。

据说，石雕路上的这些石雕都是惠安各个石雕厂家所捐献的，且不说这些石雕的艺术水准达到怎样的境界，仅就这样的行为本身，便饱含了他们的自豪与自信。

这一阵子，通过对石雕的了解，粗略知道了惠安的石雕有这样的一些形式，比如圆雕，比如凹雕，比如浮雕，比如线雕，比如影雕。

若谈及具体的工艺，似乎就更复杂了，比如有手工雕刻。比如有半机械化加工雕刻品。比如有全自动数控机械加工的雕刻品。比如有喷砂制作的雕刻品。比如有化学腐蚀雕刻品。等等。我想，随着科技的发展，将来也一定还有这样那样的新工艺登场的。

由这些方法所制作的产品，一件件的排列在大路的两边，细细观摩，除了影雕不便陈列外，其他形式的雕刻作品似乎都得以体现。

当然，就外行而言，若能将每件作品的工艺形式细细的标明，那长长的石雕路便可以成为一条工艺沿革之路了，这当然是我个人的期望。

五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尤其是看到惠安人利用现代的工具进行割石，镂空，研磨，赋予石头以新的材质感和美感的时候。

工具的改变一定会带来审美趣味的改变，就像我们在惠安的街头常常看到的那些熊猫作品一样，可以将普通的一块石头打磨出两种甚至三种颜色和质地，让人惊叹不已，我甚至用手去触摸过，看是否是两种石材经过打磨拼贴而成的，我没有找到答案。

因此，我想，就当今惠安石雕工艺的发展和精妙而言，能出其右的恐怕已经不多了，无论过去或是现在，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可以说，在惠安，只要你想得到的，惠安人都可以将它用石雕的形式表现出来。于是，我们不得不将有关石雕未来的探讨从工艺回归到“想”字上来。

“想”表现什么？

“想”怎么表现？

还有多少“想”法？

“想”，恐怕也是几千年来石雕艺术发展的根本所在。

我思故我在，是的，这是惠安人当前的艺术生存状态，也因此，惠安便有了石都的美誉。因为，对于惠安人来说，对于艺术的思考已经等同于对于生活的思考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惠安，是最富艺术生活的所在。据说，惠安人每年都有一个石雕盛会，世界的和传统的交替进行，可惜我没有参加过，好在有机会看到这些展览的部分展品，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同时，也间接从中知道了一些惠安人的所想。

石雕作为艺术，首先是为了生计，为了市场的，这无可厚非。因此，在制作工艺以及造型上，如何创造出人们所喜爱的形式以及内容，是至关重要的。其实，从石雕的演变史来看，这也应该是这样的，这或许也是惠安的南獅子产生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吧。

也就像当初发展出南獅一样，如何独立的传承与发展，如何开新的去思考中国人特有的意境说，我以为在当前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就东西方艺术的最本质的区别而言，便是向内的与向外的两个向度的表现，而就东方而言，便是意趣。

六

听说惠安有一个石狮子园，听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石狮子，那一定是很别致很有意趣的一个石雕公园。

我说意趣，是因为石狮子或是麒麟或是龙凤一类，都不是我们这个大地上能够看到的，但又都是我们这个民族心理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心像。是我们最可以细细研究的对象，因为，从这里不但可以看到我们的作为装饰的审美趣味，更为重要的，在这样的趣味背后，还积淀着古老的图腾崇拜和祈福意识的。这和西方的纯粹装饰或是纯粹纪念性的雕塑完全不一样，是中国所特有的。

西方的抽象艺术石雕发展了一百年。

西方的纪念性艺术石雕发展了几千年。

这些风格或是样式我们都可以学，但一定不是我们的专长。记得车子经过石雕大道和惠安县城交汇处的十字路口时，看到两只巨大的石狮子，虽然造型很传统，但由于体量的巨大，感觉很震撼，很美，自然也很吉祥。

有意境！

有趣味！

我想。

七

从惠安到崇武有一条石雕大道，也许，你可以耐心的将一尊一尊的石雕看个遍，但若要细细的回味进去，那一定是一条没完没了的路了，我想。

2008-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