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老屋

早上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她住的房子要动迁了，即使在电话里，我还是听出了妈妈声音里的一丝慌乱。

中午下班，急忙赶过去。我知道，不管拆迁给多少钱，或是回迁上楼也好，他们都会舍不得老屋。虽然现在住的房子几经翻建，已经称不上有多老了。可是，这个院落，爸爸8岁那年搬进来，已经在这里生活了50多年。俗话说故土难离，一下子忽然要搬出住惯了的屋子，想来谁的心里也都会不好受吧？老屋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出行购物并不方便。其实早就劝过爸妈，让他们搬到市里住，这样照顾他们也方便。可是爸妈总找了理由拒绝，他们是舍不得这里啊。

近千平米的院落里，房前屋后，青碧的果树都结满了果，樱桃刚摘净，李子已经泛红了，苹果才只长了一半，葡萄一串串在架上垂挂着，招引着人们贪恋的目光，还有各式各样的蔬菜，兀自快活的生长着。

和姐姐聊起小时候的一些事，仿佛都历历在目，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一天天长大，然后离开，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可是无论走到哪里，这里都是永远的家。心总是牵挂着，以为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到这里，以为它会永远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却没有想到，它现在就要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了。对老屋的依恋，从来没有这一时刻这样真切。毕竟，这里收藏着我们太多的欢笑与泪水。说着说着我和姐姐都有些伤感。人生的事，总是充满了不可知和预合，谁又能事先料到呢？又有谁可以阻止它的发生呢？

劝爸妈说这样多好，以后就可以住楼了，再不用拎水劈柴了，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也不用费力地侍弄那些果树、蔬菜和那些整天吵吵闹闹的小鸡小狗们了。可是爸妈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伤感着。是啊，他们已经忙碌了一生，习惯了老屋的生活，就这样闲下来，也许真的不行。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家是一定要搬的了，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我能做的只有极力的安慰他们。

妈妈已经在整理东西了，打开所有的箱箱柜柜，翻捡着，怅然着。一件婴儿的红肚兜、一个已经褪了色的军用书包、一封20年前的信，或者是一个楚汉河界早已经模糊的棋盘，妈妈收藏着这个家的过去，就像老屋的一砖一瓦里收藏着我所有家人的喜怒哀乐一样。妈妈好象什么都舍不得扔掉。倒是已经88岁的奶奶，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了。她只是舍不得老邻居们。每天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坐在院外的老柳树下和邻居聊天。奶奶在这里看着儿子娶妻生子，看着如花的女儿出嫁，也守着老年痴呆症的丈夫直到他故去。她以为，这里也是她最后的家园。谁想到老了老了还要搬家呢！所以，对于离开老屋以后的生活，奶奶好像也充满了惶惑。可是人的一生，总要充满这样那样的离别。

异乡求学的日子里，也曾离开过老屋。但却仿佛总有一条线牵系着，哪怕千里迢迢，依依的心情，一层深似一层。

而这一次，将是真正的告别，我又怎样的诉说？安静地坐在堂屋里，看雪白的鸽子在檐前飞上飞下，浮生中有机会这样遥望自已生命的既往和未来。是啊，哪一段生命的路里，都有老屋见证着我的成长。我知道，无论心到哪里流浪，最后的归宿仍是这里。我知道，山外有山海外有海，可是那喧嚣世界我都可以不去理会，因为这里是平静的，我可以醉卧，也可以酣眠，可以把每个星星都亮成灯火，让每一句温暖的话语涌进自己的血液。

真的不能希求更多了。只愿在某个清晨醒来，我还是在那间熟悉的红砖绿瓦的老屋里，那时我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呢？

别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