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这几天怎么回事？稿件质量怎么越来越差？”刘主编拿起自家刊物对同事们愠色地训斥道。

“没办法呀！我的主编大人，投稿的人少嘛。”小张耸了耸肩诡秘地回敬道。

“那么特约撰稿人呢？”刘主编不悦地质问道。

“稿费太低了，有些‘飞鸽牌’们已另僻溪径了。”小张无奈地答道。

“真是岂有此理，这世道……”

刘主编沉重地将双手叉在腰间，隔窗向楼下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出神地静视了一会儿，继而低头在编辑室里踱了个来回后猛地抬起头，凝重深沉地说道：“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严把质量关。当今各行各业都得讲精益求精。历来都是物竞择天，适者生存。我们要多刊些有影响力人物的作品，并要时时和知名度高的作家们保持联系，对这些作品要予以客观评价，切勿弄巧成拙。说句实话，我们在座人员并不一定都比作者们强，而是我们所在的位子较特殊而已。对名人之作要多留个心眼，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纠葛。”

“可眼下有几个版面是空的，没适合的文章可刊，您看能不能降低尺码来添补空白呢？”小张讪讪地问道。

“你们不会给几位特约撰稿人施加压力吗？”

“刘主编，没用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啊！马上就要到出刊期了。”小张急切地说道。

刘主编略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那这样吧，把近日保存下来没被采用的文章让我看一看吧。”

“是！”小张如释重负般地抱来了一大摞。

刘主编这时仔细地搜寻了起来，留意着每篇文章的细节和作者稿后的附言。

突然他被一篇小说给吸引住了。

这会儿同事们已下班了，可他仍沉浸在那篇小说的意境中。

“咦？刘主编，您该回家吃饭了。”发稿编辑老梁说道。

“还早吧？”

“都已下班了。”

“哟，这么快？哎，老梁，你看这篇文章怎么样？”

“噢，这篇，写得还算可以，但没知名度。这位作者当年由于家境贫寒，加之父母思想落后，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后来他凭着一股酷爱文学的精神硬是苦苦地挣扎着……”

“真是后生可畏呀！”刘主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接着又问道：“老梁，你怎么这样了解他呢？”

“刘主编，咱们编辑部一般是三级审稿制，最后一关是您把守的。因此，像这样的作品一般是不会到您手的。况且他的文化层次又低，能写出什么好文章呢？这人最可笑的是每次都在稿后附几页信，并写得非常自信，好象他写得就能发表似的。哎，这世道，真是无奇不有啊！”老梁深深地慨叹道。

“老梁，话也不能这么说，知识本身就来源于社会，文化的层次并不可能就反映一个人的本质。无论干什么事都要一分为二地来看。古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嘛，别把每个人都看死了。作家高尔基的童年、少年是在社会最底层中度过的，在此他饱尝了人间的寒苦，并且只念过两年书，后靠自学攀上了世界文学的顶峰。奥斯特洛夫斯基在童年、少年时由于生活所迫，因此便过早地当了童工。在十月革命后投身革命。二十三岁时全身瘫痪，二十四岁双眼失明。但他并不因为只上过三年小学，也不因为身体残废而停止追求。而是在种种恶劣的境遇里，以惊人的毅力写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暴风雨所诞生的》两部文学巨著。还有像茹志鹃、峻青、杨沫、孙犁、玛拉沁夫、姚雪垠、马克?吐温、伍尔芙等，像这些文学巨匠里最高的文化程度才是初中，最低的还有连校门都没进过的人呢。爱迪生只上过三个月的学，但他光大小的发明居不完全统计就达两千多种，平均每十五天就有一项发明。就连飞机不也是经营自行车的莱特兄弟发明的吗？看看这些巨匠们，我们现有的硕士、博士们却是望尘莫及哪！他们靠什么？靠得就是坚强的毅力和后天的努力啊！就拿投稿来说吧，科幻作家凡尔纳就有‘从火堆里拣出的作家’之说。当年凡尔纳经过一番披星戴月的挣扎，但作品屡投不中。失望之极时欲将手稿付之一炬，但被他的夫人制止。从那时他又将原稿寄往另一编辑部，竟成名篇。随之他也就有了世界科幻小说之父的荣称。雨果的《悲惨世界》就这部名著竟被作者投寄八年才重见天日。同样的作品，在不同的编辑手里就会有不同的风采。你能说编辑没眼力吗？能说作者没水平吗？这叫‘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嘛。这就是说人们在审美观念上各有千秋。世上有很多昂贵的东西我们一时是发现不到的。贾平凹的《丑石》不就是这个道理吗？老梁，通过这件事我想从现在起开设个《文圃新苗》栏目，这样我们就可大力扶持些文学新秀了。这篇稿子我决定采用，这可不是饥不择食啊！而是这篇文章无论从构思、立意、措词等方面都有他的独道之处。文章看似平淡毫无新颖之处，然而作者那种难以捕捉的狡狯与含蓄之处却使人佩服至极。老梁，只要你多看几遍就会看出作者的另一笔触。”

老梁听了欲言既止。

数日后，这篇小说居然被《小说选刊》转载。又过了一段时间，这篇小说竟石破天惊般地评上了鲁迅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