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苦来自何方之一

前言：我相信，每个人在其生命的历程中都会经历一些痛苦，有的人所经历的痛苦会多一点，有的会少一点，而且，痛苦的来源是复杂的，多面的。痛苦对一个人而言，其实也未免是一件坏事，因为痛苦在很多时候就是我们成长和进步所应付出的代价，有了痛苦，我们才可能会“蝶变”，由一个稚嫩的虫蛹变成一只迎着阳光翩翩起舞的美丽金蝴蝶。痛苦对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社会的功效，其实也无外乎如此。毫无疑问，在我的生命历程中，也曾经历了各色大大小小的痛苦，这些痛苦有来自于私生活的，也有来自于社会层面的。今天，我主要想着眼于社会层面，就自己的痛苦经历，写一个系列，以此来记录一些东西，见证一些东西，反思一些东西。我为什么要写这样的系列呢？因为我认为，不论是谁，他在生命的历程中所经历的一些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某个时段一个社会的缩影。在这里，以个人生命历程的方式，来表白来自社会层面的痛苦，揭示这样的痛苦，记录这样的痛苦，反思这样的痛苦，分析这样的痛苦，也许，对于一个人、一个社会的进步都会带来一定积极的意义。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从某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找工作。因为我所学的是法律专业，所以，当时我的梦想是能够进检察机关或审判机关工作。在那个时段，由于国家刚施行公务员制度没几年，几乎很少有国家机关面向社会招考公务员。要想进机关做公务员，有两个主要的途径，一是以高学历做“敲门砖”。二是“托关系”。在那个时期，很多寒门子弟都能很幸运地以高学历敲开机关的大门（当然，敲不开的也比比皆是），而某些无学历或学历很低者，则各显神通，依靠各自“关系”进机关。在我的印象中，低学历甚至不学无术者，通过托“关系”进机关，占据一个很好的位置者比比皆是。这样的现象根本就不需要证明，因为我后来进入某府机关工作期间，看到了大量这样的现象。

我出生于贫寒的教师家庭，没有任何过得硬的社会背景。那时，想通过“走关系”进机关，对自己而言，真好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于是，我试图通过读大学所获得的一纸文凭来敲司法机关的大门。可天不遂人愿，我跑了好几家机关，都被别人以种种理由挡在门外了。

一心希望我通过读书跳出寒门，吃上“皇粮”走仕途的父亲可急坏了。他决定走“托关系”之路，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拱进”机关做干部。老人家在家绞尽脑汁，搬起指头算计，看自己的祖宗八百代有没有在外吃“皇粮”，能做“靠山”的。可是，算来算去，却也算不出一个来。在我的那些亲戚中间，除了父亲是吃“皇粮”的穷乡村教师外，其余的皆为“修地球一族”。

既然沾亲带故的找不到可以靠谱的，那就干脆开阔思路，想想其他的办法。猛然间，他想到了他的一个学生。虽然，父亲作为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算不上桃李满天下，但在外“发展”的学生还是有几个的。即便这样，父亲同样很犯难。一来，他的这位学生已经好多年没什么联系了，感情很淡，不知别人是否愿意帮忙。二来，他的学生虽然也是在外吃“皇粮”的，可毕竟官职卑微，权力不大，不知别人是否有能力帮上忙。但为了宝贝儿子将来的发展，父亲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求求那个人。

于是，我的“托关系”进机关的历程正式开始了。这段找工作的经历，历时大半年，其中的细节我就不详述了。因为，我曾经所托的某些关系之人，现在有的仍大权在握，我不想让别人在本文中“对号入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不具备郭光允的勇气。不过，对于这段“奇特”的经历，我已打算待自己年老之后，以此为原型，创作一部中篇小说，免得白白荒废掉，象这样的经历，不立此存照，怪可惜的。我想，待那个时候，我再向大家详述详情，应该是不会引发什么“麻烦”了，原因很简单，现在某些仍大权在握的人，其年岁长我很多，有的和我父亲同龄，有些已退休多年了。待我年老之后，他们肯定都退休了，而且，有些人可能已经作古了。当然，这是后话。

在我找工作的那段时日，父亲和我拿着他省吃俭用，辛苦劳累大半辈子的血汗钱，向那些找工作路上的“拦路虎”，一一打点，个个进贡，烧高香，拜高佛，求爹爹，告奶奶，忍受人间冷暖，尝遍世态炎凉。这一路下来，直到我进入某府上班，前后共花去了两万余元的血汗钱。看着父母那憔悴的面容，看着父母那沾满血汗的钞票一张张流入他人的口袋，我心中的那个痛，真的没办法用语言描述。那就好比刀扎在胸口一样，不，比刀扎的还要痛，因为那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痛！

这一路下来，我掐指算了算，我们竟然曾先后给十名县处级干部，六名科级干部贡献过血汗钱。有时，想想那段经历，我感觉我们都有点神了，两个毫无背景的草民，居然也可以有机会向那么多的“太爷”，那么多科级小吏，一表“孝心”。我真不知这是上天的作弄，还是自己的造化！

那段时日，我们拜省城，跑县城，大热天，来来回回无数次。为了节约资金，我们每到省城，吃的是盒饭，睡的是5元钱一夜的肮脏小店。炎炎夏日，忍受天气的酷热和蚊虫叮咬，也在所不辞了。为了等到某领导，常常在黑夜的楼道口，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忐忑不安、辛辛苦苦捱到深更半夜。对于领导们的拿腔做调，我们唯有压着性子使劲的唯唯诺诺，满口恭维，满嘴甜蜜语言。那段找工作力图吃“皇粮”的经历不简单呀。如果说唐僧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个磨难，我想，我们应该也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唐僧修成了正果，得以升天，而我还要在凡间受苦受难！那段时日，办什么事都不顺，常常是一个螺丝三个弯，一个步子三道坎。弯来自何方？坎又在何处？还不是那些“大爷们”在作祟！

那段经历，也让我见识了某些“老爷”们的各色嘴脸。这其中，不乏有好人。收了我们很少的一点礼金，却诚心诚意地为我找工作出大力。这样的领导人，我将对之感激终生！但也不乏官痞子。某些人在我们面前，总是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拿强作调，哼哼哈哈，布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让你不停地往里丢血汗钱，可就是不给你办实事。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想坑点百姓血汗钱的官骗子！

在最艰难的时刻，我曾经想打退堂鼓，干脆自己外出谋生算了，也许，还能碰到一点好运气。可父亲鼓励我说，“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父亲还告诉我，“某领导哪怕是一座碉堡，我们也要想办法把他攻下来”。

也许，是那股韧劲和执着，那份付出和辛劳打动了上苍，最终，我还算幸运地进入了某府，吃上了“皇粮”。不过，在那时，心中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还蒙上了一层阴影。就象我老婆的一个同学，复读了四个高三，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老婆前去祝贺时，看到其同学好像并不开心，很是疑惑。她询问老同学，“怎么别人上了重点大学，都兴高采烈的，为何独独你不开心？”她的同学答曰，“我都复读了四个高三，现在虽然上了重点大学，但得来的太不容易了，心中早就麻木了，哪还有什么喜悦？”“哦，原来如此”，老婆恍然大悟。

而那时的我呢，跟她的同学心境应该差不多吧。不过，她的同学至少有一点比我强，她上大学是自己考上的，虽然谈不上开心，但心里至少是亮堂的。而我，不但不开心，而且，心里也不亮堂，这似乎给自己今后的发展蒙上了一层灰色。

不过，好就好在，我终于遂父亲所愿，跳出了“草根门”，进入某府，端上铁饭碗，吃上“皇粮”了。

（2008年5月25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