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图上俯览,广西北海涠洲岛,如一把绿色的弯柄汤勺,漂浮在烟波浩淼的大海上,是谁,在千帆过尽后发出幽微的喟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呢?然而,涠洲岛对于我,却像念瘦了心尖儿的弦月,勾动着我那潜伏已久的爱玩天性。于是,我们一行人,挥手告别了北海银滩,翌日,迎着夏日的晨风,踏上了一艘庞大的海轮。
“碧水与长天一色,海轮共海鸥齐飞。”一些零七八乱的句子在我的脑海拼揍着,思绪也翩若惊鸿。因为,海船的跌宕起伏引起一阵阵晕眩,再也无心趴在窗口观赏波澜壮阔的美景了。旅客们一波接一波的躁动着,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生,此刻经受严峻的考验。船身一个悬空腾起,倏地又一落万丈,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强大的势力面前,由不得你不随波逐浪,由不得你气定神闲。“乘客们,请随着船升时深吸气,船降时慢呼气。”乘务员甜美的声音飘过来,横竖要呼吸,不妨一试,几个回合下来,果然舒服多了。看来,没有力挽狂澜的气魄,只好适应环境,与大海同一频率呼吸,同一脉搏跳动,方可彼此舒心。
一个多钟的浪涛颠簸,总算熬过来了。踏上这个面积达24多平方公里,中国最年轻的火山岛——涠洲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芭蕉林,滴翠凝凉的宽大叶子,在炎炎夏日蒸烤下,依然摇摆着绿色的裙裾,一副天真烂漫的憨态,一串串的芭蕉倒挂在树上,像极了一群小毛猴接力捞月。抬眸远眺,硕大的木菠萝,滚圆滚圆的掩映在林荫深处,宛如一双双窥视游人的巨眼。疏疏落落的楼房,青砖白墙红栏杆,是1.6万岛民安稳的居所,大部分的岛民说涯语(即客家话)。岛上民风淳朴,空气清新,风景秀丽,在没开发成为旅游景点之前,这岛应该是一片世外桃源吧。
乘坐着岛屿的旅游大巴,终于到达了涠洲岛最有名的景点——火山口地质公园。此时,日已中天,火辣辣的阳光恣意地在手臂上叮咬着,撑一把防紫外线的花伞,疾步地投入青石曲径的绿荫中,石径两旁,杂树丛生,小鸟“啾啾”的在林间飞来跳去,迎接贵宾似的洋溢着喜悦。阳光蒸发叶子杂草的芳香,混合着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气息,我们晕船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火山口位于鳄鱼山脚下, 沿着小幽径拾级而下,随着光线的渐渐增强,我们一脚踏上海岸火山口的岩层,视线豁然开朗。远方,蓝天,白云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徜徉,与时隐时现的飞鸟水禽相映成趣;近处,呼啸而来的海浪扑击着礁石,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好一幅波澜壮阔,气象恢宏的画卷!只可恨啊!自己不是那泼染丹青的画家,辜负了大自然赋予的一番美意。环顾四周,猪肝色的熔岩,在咸涩海水的侵蚀下,形成千姿百态的海蚀洞,海蚀涯,海蚀台,海蚀窗,海蚀蘑菇等奇妙的地貌。伸手,抚摸着这沧桑岁月的伤疤,粗糙的岩层碎片陷进手心,心头一阵抽紧的疼,遥想,那远如太古的三万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灭顶之灾,滚烫的岩浆咆哮着,怒吼着直冲云霄,熊熊的火光吞噬万物,多少生灵涂炭啊!他们的魂魄,都附上了这些不死的熔岩吧?愿逝者安息!
铁链栏杆,木板铺排的小桥曲折蜿蜒于海岸的岩石上,一路延伸。绝壁上绿树成荫,壁层的断裂处,时有山水渗溢出来,一点一滴,凝结了涠洲岛的钟灵秀气,犹如观音仙露,丝丝润泽着芸芸众生,靠近,一缕沁人心扉的清凉。平坦的熔岩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碎珊瑚,珊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这些千百年前珊瑚虫一代一代的遗骸堆积,经过岁月的洗礼,以其铮铮的石骨暗示着它们生前并非懦弱的动物。遂挑选几颗精致的收入囊中,如获至宝。
火山口,火山喷发的口子,由于地心的激烈运动,高温高压之下的岩浆从地壳的薄弱处喷薄而出,岩浆是一种液体,含有大量的气泡,故凝结后形成的岩石一层一层的,有的叠起十几米高,活像一本撰写了几千年的天书。多想翻开那神奇的书页,读一读那些滚烫的文字,究竟记载了多少沧海桑田的故事,一章一节,一句一字,可有沾染俗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清风无痕,白云无语,时光也无法穿越的迷像,且交与万能的造物主去诠释吧!
浪涛一浪接一浪,热烈的扑在礁石身上,发出欢快的笑声。情深似海啊!大海用博大的胸怀,紧紧地把涠洲岛拥抱,似水的柔情,仿佛要融化岩石的冷酷无情,经年累月,熔岩一点一滴在海浪的亲吻下日渐消瘦,亿年后,或许海和岛就可以融为一体了......念起念落间,心中糯动着酸酸楚楚的柔软,像有咸涩的海水漫过心际。抬眸,忽地瞥见海岸百米外一块孤独的礁石,石上镌刻着朱红的大字“海枯石烂”,是谁的旦旦誓约?时光无涯,宇宙永恒,真有海枯石烂的一天吗?若有,相信世间的真情不变,一切美丽如初,我相信!我必须相信!
夕照把影子拉得好长好瘦,是的,该回去了。我们从最深的红尘出发,又回到烟火熏染的柴米油盐中,纵然是百般不舍,亦无法捕捉海与岛痴守年年岁岁的万种风情。爬千山,涉万水,人生风景万千,与一片幽蓝的海对望,与一座翠绿的山相依,与一声鸟啼共鸣,经历一段生命的追寻,觅到一怀感动,一抹馨香,一缕温暖,便是懂得,便是慈悲。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别了,沧桑而又生机勃勃的涠洲岛,愿此后的你风烟俱净,岁月长宁!
【作者:烟锁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