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想要爱，却得不到爱。 ——前言

　　那是一个冗长的故事，没有结局。

　　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像用空气捏成的一样，轻飘飘的，就那么出现了。先前只是一个轮廓而后渐渐饱满，有了质感。看上去很光滑的样子。指纹嵌过毛孔是奇怪的腻润，像极了他。

　　他晃荡在没有人的巷子里，摇进了巷子尽头的一扇小木门。尖利的一声“吱呀”——伴着他喊了一声“妈”。声音是冷漠的，表情也是冷漠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角度去对待那个昏暗中隐约绰着微光的垂暮老人，不是文章中常说的温和的夕阳光影，是散着阴冷绝望的光的老人。

　　她很老很老了。但是没有白发。皮肤松弛地摊在疏松的骨头上，蜷缩在枯黄的藤椅上。藤椅的椅面早已被压成了一个深深的“U”型，快碰到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了——这房子，很久没有打扫了吧，他想。

　　于是他默默拿起了鸡毛掸子——折了一半，是小时候打他的时候打折的。伴着嘴角的一抹浅笑，他扯开了许久不动的窗帘，扑掸着灰尘。落日的余亮终于能照进着屋子，隐隐有了些许美好的意味。

　　椅子上的她终于看清了他。本如死水一样的眼神忽然有了活力。她满脸欣喜，想挣扎着站起来拥抱他。可能太久不动了，连指缝都结上了蜘蛛网，骨头都生上了锈，她只能待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可是她笑得那么幸福。很久不见他。她疯一样的想念，疯一样的期盼。而他现在终于回来了，长高长大，洋溢着成熟的气息。他乖了，孝顺了，会帮忙打扫屋子了，这都是她日夜想着的。而现在，都实现了。她满足了。

　　恍惚，她眼里的他开始模糊开始消散，她慌了。她盼了那么久那么久，才把他盼来，她不要他那么快离开。她的思绪开始被牵扯，游离出她的壳，开始四处弥漫——你又要走了么?你每次都这样，忙啊忙，总是留我一个人。你多久没陪我了?你看屋子都很久不扫了……算了，你走吧。可是，可是真的舍不得啊。不要走，对，不要走，再陪我一会。你还是可以向你小时候那样缠着我给你唱童谣，我还有好多没唱，我又想起了很多首。来，到我怀里来，让我摸摸你好么?猛地一下，她浑身一震，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自己变得透明。原来是自己要走了呢，她流着苦笑。不过能看见他倒也是够了，她知足了。

　　这时他转身，微笑着面对她。向她伸开了双臂，将她轻轻拢起，缓缓缓缓地，把她摁进自己的身体。是的，他们融为了一体，她开始存在于他的身体里，透过他的毛孔起伏呼吸。

　　他走出了屋子，将吱呀作响的木门封死，摇出了昏暗的巷子，晃向了那个色彩斑斓的城市。

　　夜深了，夜色把他吃了。

　　他又回来了，抹开了办公室的门，办公桌后坐着他。像他的他走向他。他愣在那里，觉得他那么像她但不是她。他笑着走近他，她呼吸着靠近他，她很欢喜。她的呼吸骤尔急促，她将触碰到他，做梦都梦到的他。

　　他向他伸出了手，他从指尖开始与他相融，她顺着他，终于拥抱了他——她的骨肉。

　　他笑了。他笑了。她笑了。

　　黎明初起，有雾。一切都是真的，也是假的。

　　后记： 偶然写了留守老人的寂寞。用了儿子走向城市最终再也不回到乡村的烂俗的套路和会觉得有点诡异气氛的故事发展，写的时候总是会被老人的渴望扯得心口生疼。留守老人，确实是需要我们关注的啊。在我们关注自己的家庭关注事业的时候，能不能回头望一望，在你身后阴暗处的老人。

　　【作者：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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