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时令,有着妙不可言的景致和情趣。很多莫名的欢喜与它的到来有着一些不可名状的联系。
那些花儿在夏天可以肆无忌惮地盛开,大可不必考虑寒气和冰雹等的凌虐。虫子在夏天的夜里可以成群舞动,各自占据那些未知的角落拉开不知疲倦的“老生常谈”,夏天的夜里听见不知名的虫儿的唧啾,那种可爱的感觉很轻松,让人的唇角随时会扬起微笑。忽然想起清少纳言的话:“夏天是夜里最好。”描述是那般贴切,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喜欢夏天的夜里呀。
暑气散去的时候,牵着爱人和女儿的手去散步是必须的,这个时候只有幸福的感觉。白天庸庸扰扰的繁琐可以删减,奔波的心可以暂时搁浅,心情犹如路边绿化树上挂着的彩灯儿,柔和,流苏般倾泻。那些柳枝在夜里轻轻摇动,有一些紫红的花开得累累繁盛,从公园伸展到路边,没有颓败的气息。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文里说到,夏天夜里的热闹离不开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又想起稼轩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夜里的蝉声亦应该如“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吧,可蝉声在哪里呢?忽然和先生有着相同的沮丧: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有多久没有听见蝉的叫声呢?我住的地方蝉是稀少的,那些低矮的花圃和稚嫩的人工树盛不下这般热闹的景致。于是怀念童年的时光,故乡的蝉鸣在夏天的夜里格外清亮起来。
故乡的李子树很有名,小小的个儿挂在枝头,诱惑孩童们偷着攀摘。曾祖父原是地主殷实之家,年轻时思想积极参加了地下党,很早就被国民党杀害了,却留下了丰厚的良田园地。那些风风雨雨的动荡年代,沉默寡言的爷爷靠着这些土地苦苦挣扎存活。后来有的土地被政府并去,有的流离失所被别人占去,当爷爷辛苦地将父亲和叔叔拉扯大时,也只剩下几块薄地和一个茂密的果园。那果园却成了儿时的乐园,经常和伙伴们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时候溜进园里去摘李子吃。
夜里躺在竹床上,满耳都是热闹的蝉声和蟋蟀声。蚊子是很讨厌的,它们聒噪着我香甜的梦,几回惊醒,偷着起身,月光如流水照进窗来,不远处参差斑驳的树影落在心口。年少的心情便有些莫名的烦躁,巴不得这夜晚早点过去,我又可以和伙伴们继续去摘果子吃,荷塘里泅水摸鱼儿,小溪里挖黄鳝泥鳅,田间用南瓜芯钓着青蛙儿。这时候,城里的父母我是一点也不想念的,爬树,钻水,和伙伴们在山坡上遛着牛儿,乐不思蜀。
特别喜欢夏天的夜里,大人们在晒场上聚成一堆讲着薛仁贵和姜子牙等,孩童们围绕着禾垛捉迷藏,玩着“木头接电”的抓人游戏,那些流萤恰似清少纳言描述的:“许多萤火虫到处飞着,或只有一亮个发出微光点点。”夏天的夜里,藏着多少孩童的渴望和好奇的憧憬。
儿时的夏天多半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离故乡只有十里的路程,小表哥和舅舅们经常会接了我去他们家玩。那个叫凤山的小村庄坐落在禾山脚下,翻过那座大山,就是莲花县了。那时候莲花县还属于我们吉安地区的,后来划到萍乡去了。关于莲花县的记忆依旧很醇厚,因为那里有母亲的一个姑姑,我的老姑。小时候跟母亲她们去过一次,很深的夜里才到老姑家,丰盛的招待至今记忆犹新。老姑老了,有些亲情也淡了。后来外婆也走了,外公也安详地睡了,那些跟着大人翻山走亲戚的日子不再有了。却有了异样的怀念和牵挂。
很多年后的一个夜里,老姑的儿子从外面打工回来,母亲热情地张罗着饭菜招待他,我立在门口的灯光下,偷偷打量着那个我应该叫表舅的男子,眉宇染霜,不再年青。幼时的熟悉荡然无存,也只剩陌生的感觉了,生到无语,于是一个人躲开去,没有掺和他们热情的暄寒问暖的叙旧里去。
南方的巷子里,低湿处,斑驳的墙壁上,青苔是随处可见的。夜里,隔着朦胧的灯光望去,这些潮湿的阴影密密地挨着,朴素至极。平淡的光和影折叠着,老屋,园子,西瓜田,池塘,老牛等,纷纷在夜里跳出思想的旧窠,顺着茂盛的青苔蜿蜒开去。
那一天在梦里,又见到旧日家乡的宅子,青砖黑瓦,篱笆围绕的园子,果树茂密,草儿也在角落里肆意地拔节。屋檐缝隙里,有梅雨侵蚀的霉湿痕迹。黑色的鸟儿从空中飞过,孩童的嬉闹声遗失在旧时池塘边,有青蛙噗通跳入夜里的水面,涟漪荡开,那些对土地和自然怀有的情感,微小却无比珍贵。
南方的夏夜,风里夹着微微的热气。街道上是越来越热闹了,卖完蔬菜归来的三轮板车,匆匆驶过的红色出租车,散步的悠闲行人,不失协调地嵌进夜色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日子总是在平凡和经典里交错,埋头前进。
离开空调的房间,走进夏夜里,总有一些意外的快乐。最好是三两个好友约着一起去路边的夜宵摊上喝啤酒。喜欢这种烟火张扬的夏天夜晚,好吃的爆炒鸭嘴,喷香的卤烧猪脚,煎得香脆的鲥鱼,大杯大杯的扎啤让人饮之不倦,海阔天空地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题,可以肆意地发着牢骚,可以忘情地说着私己话,从单位的王二麻子数落到邻居家的张三李四,等脸酣七分,结账,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去,这便是生活。
我更喜欢在夜深人静的夏夜,打开电脑,在BBS里东流西荡,乐此不疲。塞着耳机,听着音乐,或者浏览网站,或者写字,或者丢开键盘去落地的窗前安静地坐一会。想起很久以前夏天的夜里,在嘉兴,和琼半夜里骑着单车到处找精武鸭脖,然后买了一箱的冰棒回来,只因我说了一句我喜欢那种菠萝味的。四个人在夜里玩着纸牌,谁输了第二天负责买菜和做饭,每一次都是男人输了,我和琼心安理得坐在一边吃着西瓜喝着凉水吹着凉风任那两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夏天的夜里,有好多事可以做的。总觉得这样的夜晚用来睡觉太可惜了。这样的夜里,读着毕淑敏和池莉,读着雪小禅和宗璞,就算随便从书架上捡起一本泛黄的词集,也总舍不得就此罢休睡去。或者有友人打进长途来,两个人抱着电话煲粥;或者很冲动地跑到夜里的阳台上去吹风,看繁星满天抑或疏星明月,想象着“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美妙;总觉得无论怎样做都是快乐的,欣喜的。
这便是独处的鲜妙了,这个时候,丰子恺的“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意境是属于我了,众人睡去我独醒,窗外朗月淡星,亦如胡兰成在《禅是一枝花》里提到的禅语:亦是一种风日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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