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或者来世

前些日与人闲聊，说及三世图。说的人，语气里有神秘及笃信。

信仰是一种不可抑制的思想观念。外婆一生信奉佛教。目不识丁的她能背诵整篇的《心经》及《弥陀经》。念中学时，曾帮邻居抄写过经文，觉得晦涩难懂。后来才知许多词语由梵文音译而来，不经注释根本不得以知。可想外婆吃斋诵经所历艰难。

时至今日，九旬高龄的外婆身体硬朗。她对于死亡充满淡定的从容。她笃信人有来世，因此，完全不以悲伤作别。她更为自己的来世有美好的期待。因为今世的节俭，不恶，以及对佛的虔诚。

有时，自己也迷惑。生命是一场接一场的梦醒么。人无法控制梦境，梦境夜夜不同。生命也不受自己控制，并都有不雷同的开始与结束，像极了梦。

如果是真的，如果生命会轮回。我的下辈子会是什么呢。

我想做一棵树。它起先是一颗种子，被鸟儿衔到山谷里。春雨使我发芽，从草丛里钻出身体。我发现周围很美。巍峨的高山。镜子一样的湖泊。茂密的植物，它们开花，自开自落。这里没有人迹。小鸟搂住我的头发唱歌，野兽从我的脚下箭一样穿越。冬雪夏雷，春风秋月，这样一年一年过去。到有一天，缘于自然老去，或者一场意外的天火。生命完成得如此圆满，充满宁静的美好。

或者是一只猫。矛盾而诡异的动物。冰凉的鼻翼，尖利的爪牙，柔软的皮毛，温柔而冷漠的眼。它无声行走，蜷缩身子睡觉。它对人时刻保持警惕，又充满被相知的渴望。它有时安详，有时像孩童般稚气，有时又如思考般凝重。它在白昼失去力量，在夜里将曈孔张大。黑夜里有光线深处的故事，有人类不知的另一个世界。它充满探知与沉稳，以奔跑的方式，闯进夜的怀里。当月光照亮黑暗的时候，它停止活动。端坐屋顶，看月光围攻世界。那一刻，是人生天地间苍凉的定格。

如果，是一个充满希冀的词。但我又想起以前看过的书。据说最初的佛教是劝人脱离现实世界，而中国的世俗将它改建成“为将来创造美好的世界”。就像牌局，这辈子摸了副烂牌，积德、行善、皈依，下辈子再来过。我还记得书上的这句话：释迦牟尼的原意是离开赌场。

突然明白，为什么道教总不及佛教旺盛。道教以现实为本，主张延年养生，更有炼丹成仙之说。成与败，是要得到事实印证的。而佛教不同，它修来世。这充满未知性。就像一张空白支票，在收款人处填上自己的名字，在金额里写上“一棵树”或“一只猫”。存根留给自己，支票递出去等待兑现。

未知更充满诱惑。炼丹吃死过人，世人听闻过；来生或许遭遇过秘密退票，但是，世人没见着，还是有盼头。

有盼头总是好的。做人厚道、积德行善。这也是中国式的佛教给社会的益处。且遵循吧。作为今生的人，活着，做着，也是种心安。何况，万一支票兑现呢。做树做猫由着自己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