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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旧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蝶恋花[冯延巳]苏亦程,你还记得我吗?多年以前,你曾抱着我说,“落落,我记你一辈子。”我一直都相信,你会信守这个承诺。因为,我曾倾尽全力,想要在你的生命里,留下我的痕迹。我常常对别人说,我和你青梅竹马。大家都相信我,因为我们曾经一起长大,我见证了你年少时有过的一切。可是,苏亦程,只有我才知道,一起长大的人,未必就青梅竹马。我记得,你总是对别人说,“我和新晴青梅竹马,落落也和我们一起长大。”
是的,在你眼里,郁新晴才是那个和你青梅竹马的人,而我,不过是你们的影子。仅仅是因为,我出生时,你和郁新晴都已经三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而你的记忆中有我出现,则是我上小学后的事了。
那天我第一次上学,站在学校门口,搞不清哪一条才是可以通往家的路。你走出来,看见我,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回家?”我“哇”一声哭了。苏亦程,同在一个大院里,为什么我从出生到幼儿园毕业,都一直入不了你的眼?站在你身后的郁新晴跳过来,护住我朝你大声吼,“苏亦程,你是白痴啊?她叫何落落,是我们大院的!”然后她回过头,温柔地对我说,“落落不哭啊,姐姐带你回家。”你在我们后面咕哝:“什么时候我们大院蹦出那么一个小孩了?”
后来你买了冰糖葫芦来收买我,说,“落落,看亦程哥哥对你好吧?”我看了看糖葫芦,接过来,又指着旁边卖棉花糖的说,“我要那个!”你屁颠屁颠过去买。郁新晴在我身边笑弯了腰。我请她吃你买的糖葫芦,她就不笑了。
就这样我成了你们的跟班。玩家家酒的时候,你做爸爸,郁新晴做妈妈,我做你们的孩子。每次我吵着要当妈妈的时候,郁新晴就笑眯眯地看你一眼,然后拍拍我的脸说,“落落,你现在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就让你当苏亦程的新娘。”那时侯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新娘,只知道可以穿漂亮的新衣服,于是兴高采烈起来,继续乖乖扮你们的孩子。
我们就这样悠闲地玩了两年,然后你们上了六年级。好像除了我,大家都要逼着你们考重点初中,好像要把你们累死。没有人跟我玩了,我就一个人爬到屋顶躺下,默默地看天。然后想很多我明白或是不明白的问题,一个下午就会头痛欲裂。我常常怀疑,我忧郁落寞的性格也许就是那时养成的。你们真的比我幸福,毕竟从小到大,你们都互相陪伴,没有机会郁闷。
你们都毕业了,上了期望中的实验中学,离我更远了。就连周末,你们都不再和我玩。年忙着打篮球,郁新晴忙着跳舞。每次见面你们都只来得及说,“落落一定要上重点中学,这样才有意思!”你们来去匆匆的背影映在我发呆的眼里,一直无法抹去。
即使我每个学期都领回大红的奖状,也换不回曾经的欢乐。苏亦程,你相信吗?第一个教会我珍惜教会我过去不会再回来的,是你们。你们让我懂得,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很多过客,每个人也都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那一年,我十岁。
小学毕业时,我考了全市第一,然后直接进了六年制寄宿式的省一中。而你和郁新晴,也刚好考进了一中。我终于有机会,再和你走在同一个校园里。苏亦程,那种感觉,是你永远也无法体会的吧?
彼时,你和郁新晴已经是公认的“榜样恋人”,我却依旧讨人嫌地做你们的跟班。苏亦程,我不想你和郁新晴那么亲密。所以我假装什么都不懂,任性地跟着你们。
我开始隐约感受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苏亦程,那时我认定你要为我的感情负责,所以我缠着你,赖着你。郁新晴越来越漂亮了,她在校舞蹈团,忙着排练忙着应付那些追求者。而我,总是以补课为名,拉你陪我做功课,问你我会做的题。苏亦程,你一定不知道,我初二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做你们发下来的练习题。做完功课我陪你去练球,等郁新晴来和我们集合,一起去吃晚饭,然后上自习。
其实我也有好多追求者。苏亦程,我和郁新晴一起照过镜子,我比她漂亮。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也没有想到,我的美会给你带来灾难。
一个职中的“老大”追我,我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苏亦程,我真的没想到,就在那个周末,他会找人来群殴你。然后,还残忍地叫我去看。我怎么有脸面对你呢?我只能哭着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你伤得很重,却坚持不去医院。你说你伤得很轻明天就不会疼,我也蠢到相信你。你要我把这件事忘记,你说过去了就不要想起。我问你会不会把我也忘记。就在那一天,苏亦程,你抱着我说,“落落,我记你一辈子。”
是假的吧?苏亦程。那年你高三,这样的小事云淡风轻,你已经忘了吧?可我却记下来了。真的很不公平,是对你,也是对我。
我们重复六年前的一切:你们某天突然忙得不可开交,好像已经彻底把我忘掉。每一次见面你都更加憔悴,却一直说不累。你的志愿是清华。我小声问你,“那么郁新晴呢?”她只喜欢舞蹈,成绩远不如你,你去了清华,她呢?你摇头,“我不知道,我尊重她的选择。”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眼中一闪而过的留恋。我知道,我依旧不会有机会。
但我还是决定要追随你。我立志要考上清华,我要在你曾经走过的校园里,寻找你留下的痕迹,感受你的呼吸。苏亦程,你看,我就是那么不可救药。
你离开以后的校园很空,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进入高中部,坐在你坐过的教室里。可是,苏亦程,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我的快乐,好像都跟着你走了。
郁新晴挑了一所北京的舞蹈学校。即使她的成绩不如你,她也一定曾像我一样下定决心,天涯海角都跟着你。至少,要和你在同一座城市。我渐渐失去了你们的消息,但是我猜,你们一定仍旧相亲相爱。因为我亲眼看着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苏亦程,我开始写小说了,写一个又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和你一起幸福的故事。我把它们装在一个大大的许愿瓶里,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眼看到。苏亦程,我并不敢求你爱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我,那个在你十岁那年突然冒出来,让你又买糖葫芦又买棉花糖的邻家女孩。
我的头发又长长了,我不剪,让它们和我的思念一起疯长。也许,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它们也能让你牢牢地记住我。苏亦程,为爱情活着真累啊!上辈子,我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呢?这辈子无论如何要还。这应该算是我的报应吧?
又有男孩子追我了,苏亦程,他们长得都不比你差,为什么我还是没法动心?三年的时光就要过去,如今我的案前,也堆了如山的试题。我已经开始疲惫了,苏亦程,你不是说我是天才吗?为什么我也会吃不消?你的话都不算数吧?
苏亦程,我们一起住过的大院终于要拆掉了,就在我高考完的那天动工。大人们忙着搬家的时候,我正在教室了奋笔疾书。真的,我也好久没有回去,好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起你的模样,久到我已经淡忘了你白衬衣上的味道,可是苏亦程,我不敢回去看。
坐着你曾经坐过的火车,我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清华。我大一,你已经大四了。苏亦程,一直以来,你都马不停蹄,我用尽力气,也追赶不上你的脚步。我已经有些累了,也许我应该和你好好的说清楚,我只怕我们不会有机会。
我终于听到你的惊叹。你把我引荐给你所有的哥们,你说,“这是我妹,何落落。漂亮吧?”一脸的得意。这是你第一次赞美我,苏亦程,我多希望,你有一天也会得意的说,“这是我女朋友何落落。”你兄弟一边奉承我一边刁难你,“你妹妹姓何?亦程,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么个大美女怎么会是你妹?”自始至终,我都只是微笑着看你们胡闹,苏亦程,我终于也有机会,可以了解你的生活。
我见到郁新晴,她依旧漂亮,你们依旧恩爱。苏亦程,我并不想拆散你们。我永远都记得我要叫她一声姐,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经怎样细致的照顾我。她真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也会和你拼命。苏亦程,我甚至希望,我长得比她丑,人比她笨。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比不上她,我配不上你。
苏亦程,他们都叫我校花,我收到很多情诗却不敢看。我的小说写了满满三瓶,我不远万里把它们带来,却始终无法给你看。我只能一个人跑到北海,远远的将它们扔进水中。苏亦程,我终于决定隐忍,爱情若只是一个人的事,我又何必再烦你?
你告诉我你跟郁新晴分手了,你放她去追属于她的梦。可是苏亦程,我其实不愿做替补,我不要去治别人给你留下的伤。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就开始实习了,在上海。上海的冬天很暖和吧?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呢?
从上海回来的那天,你和一群哥们去北海玩,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你敲我的门,一遍一遍。我打开门,你冲进洗手间就开始吐,吐完了我扶你躺下,你拽着我的手不放,你说,“我爱你。”
苏亦程,我当时并不确定,你这句话是说给谁听。可是我却无法抑制的想吻你。你紧紧的抱住我,不肯放手。苏亦程,你还是没有放过我,哪怕我早已下定决心要离开你。
那夜之后,我并没有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亦程,我已经满足了,而你还有长长的未来,我不想强迫你。你毕业后,我劝你回家乡发展。其实我是有私心的,苏亦程,我希望你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没想到,就那么一次,我怀上了你的孩子。苏亦程,是上天可怜我吧?我这一生,大概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为我爱的人,生一个孩子。我退了学,生下孩子。为了养活他,我不得不到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做陪酒和伴舞。我堕落了。
收拾房子的时候,我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发现了被我扔掉的许愿瓶。我愣在原地,很久,眼泪自己掉下来,模糊我的眼。苏亦程,原来你早已洞悉一切,我却硬把你从我身边推开。苏亦程,我们的儿子已经在呀呀学语蹒跚学步了,可是你在哪里呢?
后来了事你都知道:你来到我在的酒吧,安排的陪酒小姐是我。三年了,苏亦程,很讽刺吧?命运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而我永远也无法告诉你真相:在我的家里,有一个小男孩,他最先学会说的两个字是爸爸,但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拥抱和爱抚。苏亦程,这有是谁的错?
你有一瞬的失神但并没有认我,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又或者,你只以为自己眼前的人和何落落相似。在你想来,何落落应该刚刚毕业,清纯如往昔吧?
苏亦程,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永远也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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