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读感随记（16）

作为书名“金瓶梅”第三字的庞春梅本是服侍潘的丫头，由于西门庆的馋涎欲滴，被潘允许让西沾了身子，然而故事直到七十六回才较集中地写西对她的爱和娇抚。在以往的情节中，春梅一是娇，多次在西面前娇嗔；二是狠，为虎作伥，打小丫头秋菊；三是狂，敢于在申二姐面前逞威风，硬把她骂走了……她只是个被西门庆沾了身但并未正式收房名妾的丫环，竟也如此嚣狂，原因是潘与之狼狈为奸。相形之下，名为四房的孙雪娥倒怯懦可怜——被西冷落，怒打，被潘等欺侮。在这样的时代，在那样的环境，人们一切都以当权者的好恶为是——尽管她还掌着厨房之权。

西门庆为何九之请，庇其兄何十。把何十案的强盗每人二十大板并一夹，将何十开出来放了，另拿了弘化寺一名和尚顶缺。正是“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脱枝柳树上报”。徇情枉法，荒唐至矣。又，一婢告了主人乱伦（入赘的女婿奸了丈母），被告者固然被判绞罪，而这个敢于犯上的婢也被西门庆“拶了几拶子”，何其谬也！

七十七回，在宋乔年（山东巡案监察御史）的题材本上，他自我标榜“无不留心咨访，复命按抚大臣，详加鉴别，各官贤否，颇得其实”。好一个忠臣良士！然而，对于西门庆拜托的妻兄，谬赞为“实一方之保障，为国家之屏藩，宜特加超擢”。于是吴铠“升任指挥佥事，现任管屯，周守备与荆大人都有奖励”。设西门庆不送重礼于宋，能如此么？花钱买官，当官赚钱，这就是官场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作者通过这段故事给我们作了形象的演绎，他演绎得太好了。

西门庆继续玩奸干儿子之母林太太，又占了被他打发出去的贲四的老婆。奴才玳安待主子西门庆一走，马上就蹿进这个本与他有奸情的婆娘房里——这个婆娘也是因通奸被贲四拐出来的奶子娘。主子、奴才，人与人之间，夫妻之间，都是如此互相欺骗！

富家也有穷亲戚，潘金莲的老母又来了。虽然是坐轿子来的，但轿钱指望女儿开销。她女儿明日将做生日，现又接手孟玉楼管家，手上钱是不少的。潘偏不给她车钱，又尽力数落这个老不知趣的穷婆子：“谁叫你来，恁出丑刮目的，叫人家小看。”这“人家”当然是指大娘吴，况且吴的哥哥近日又因西门庆的关系升了官，潘焉能不气。然而潘姥姥也颇生气，她向李瓶儿的丫环们“投人”：“正经我那冤家，半分折针儿也不给我，老身若是死了，她到明日不听人说，还不知怎么成结果呢”。她是守寡抚的金莲，并且让她七岁上了女学，她诚然该生气。然而春梅说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其二”是什么呢？（春梅说金“争强不伏弱的性儿，俺爹虽然有的是银子，俺娘正眼儿也不看他的”，似可信）这些细节揭示了潘生活的另一面——她只是西的玩物，是众妾中的贫者，但又是颇不示穷低眉的傲者，现正管家支，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穷老妈子的到来诚然会令她难堪，孝不孝在这时倒是不值一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