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读感随记（20）

作者对庞春梅的鞭笞还在继续。她怀的其实是情人陈敬济的孩子。九十九回中周守备审打陈敬济，固然因春之求只打了十棍，然而春梅即日心疼得大叫，“全宅大小都慌了”，曾怂恿吴月娘打陈敬济的孙雪娥也因此遭她大发泄。她下令卖孙，其实正是为了好与陈苟且，去掉睛中钉。后面的情节尽是她的淫乱，人性丧尽，这就是《金瓶梅》中的“梅”，一个心性复杂的女性，一个比潘李更加狠毒淫乱的恶女人。

孙雪娥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出身低微，由于有几分姿色成了西门庆的第四房，然而由于潘的到来并专宠，她又成了汉子的常打之妇。她身遭冷落，连奴才春梅也敢欺到她头上。西门庆死了，她好不容易才跟上来旺拐财逃出，偏偏又不幸败露，被官卖，偏偏又落到昔日对头的手里，备受凌辱。后来被春梅卖入妓院，沦落为娼，倚门卖笑，幸会张胜，包了身，似可过上人的生活，偏偏张又出事，她了无再生之趣，一绳结束了痛苦的人生……有人认为这是西门庆的报应，似也有理，然而，受尽蹂躏、丢尽人格的却是这个子并未讨他多少好处也谈不上邪恶的女人，孙诚然是被西门庆玩弄的众女中的最苦的一个，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人。

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是一个邪淫无耻不堪救药的家伙，是比他岳父更下作的人面畜牲。他奸了后母娘，又调戏已改嫁的孟玉楼，威逼大丈母娘吴月娘，羞辱逼死了西门大姐，吃了官司，幸遇春梅救下，与春梅渲淫。他吃喝嫖赌，家业败光，一贫如洗，沦落街头，虽遇好心长者几次支助，然恶性不改，荡得精光。出家当道士，然秉性不改，仍宿娼玩妓……作者偏偏使他还得三个女人之爱。

孟玉楼被李衙内看上，聘嫁出了西门家，夫妻恩爱，而且算命的说她“往后一路功名，到六十八岁，有一子寿终，夫妻偕老”。看来，她是得了好处，西门庆的众妻妾也只有她有善终。大娘吴月娘于孟嫁后第三天盛装至李府赴宴，见其“花攒锦簇”，回家后面对“冷落凄清”无人接应，想起先时的热闹尊荣，不觉大放悲声。这是真的苦痛，然而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她自己酿成的苦果，而今也只有她自品自尝这些苦果了。至此，西门庆的五个妾，众多房中人都走光了，唯有正妻吴月娘不得不留下为之抚儿守寡。西门家为世人笑谈，路人指骂，吴也未必不是一个苦女人，也是西门庆的牺牲品。

世事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西门庆一死，乾坤依旧，而家事世交全变。家仆平安犯了事，被全靠西门庆之势得到官职又扰西百金的吴典恩抓了，毒打生事，要她诬告吴月娘与奴才玳安有私。吴气恼无着，还是薛嫂提醒她写说帖去求春梅，让周守备转制此事。果如薛说，帖到事消……自此，吴与春梅“两家来往不绝”，今之失势人于是送礼去谢昔日的奴才，吴月娘的心里翻滚的什么滋味啊。

春梅于正月二十一日西门庆周年、孝哥三周岁之日送祭桌羹果来，吴月娘即致敬帖去请，卑称“仰希高轩俯临”，落款书“西门吴氏端肃拜请”。春梅到来，四大轿前呼后拥，威抵当年吴氏。吴盛装接待，敬之若贵妇。春梅不忘出身，定要看看她娘的旧处，时隔两年，竟是“垣墙敧损，壁长青苔，满目凄凉”。她问及当年潘氏房中的两床下落，不禁泪酸。睹物思潘又及陈，为之神伤，故要歌女唱《懒画眉》：“冤家为你几时休……谁想你无情把我丢。”春梅心中一向挂着陈敬济，不得相会，情种心苗，此刻有所触，发于咏叹。这时的恶妇春梅又成了有情有义的女人，是真情的流露，是人性的写实，也令人凄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