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责任
父亲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是小学校长,我们学校几次搬迁,学生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父亲的职务从未变过。肩上的责任也从未卸下过。
听父亲说,当时我们的村委会比较贫困,村委会要求每个村子要集资盖一所教室,由于当时的物资比较紧缺,房屋的质量可想而知。
几年的光景,等我上了小学,我们的教室基本上都成了危房,每到刮风下雨,老师和学生都胆战心惊。为了完成教学任务,我们的老师都坚强的挺着。
夏天来临,天气像孩子的脸,喜怒无常。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学校时火辣辣地太阳当头照着,闷热地让人直喘粗气。一节课的功夫,教室的光线暗了下来,紧接着一股股带着腥味的凉风吹进教室,抬头望向窗外,满天的乌云像打翻的墨水瓶直压下来,狂风伴随着豆大的雨点像敌人的机枪一样扫射着我们摇摇欲坠的教室,教室里开始骚动不安,门口的孩子开始向里缩着身子,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啪嗒”,两片瓦片和一大块稀泥掉落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不大的响声在我们中间无疑又是一声惊雷,我们的教室在风雨中飘摇。孩子们稚嫩的心里也承受着无边的恐惧,一双双眼睛从一堆稀泥中移开进而转向讲台上的父亲。此刻父亲停下了讲课,他向窗外看了看无休止的疾风骤雨,又看了看趴在课桌上悚悚发抖的孩子们,一道道刺眼的闪电和一声声震耳发馈的雷声给父亲发出了挑战。
父亲把课桌往里推了推,腾出一片空地,我们就挨挨挤挤地坐到教室门口,虚掩上门,父亲让我们想像想拥有什么样的教室。他鼓励我们每个人发言,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他的目光在每个孩子脸上停留,对每个孩子微笑。父亲给我们描绘着将来的校园、教室、操场的宏伟蓝图。当时我知道父亲在给我们画饼充饥,在父亲画的这张大饼中,孩子们看到了希望。父亲的从容淡定给了我们安慰,也给了我们信心。不一会儿,每个孩子战战兢兢地脸上有了笑容,教室的气氛有了缓和。
大约30分钟的光景,肆虐的狂风累了,急切的骤雨乏了,它们温柔了许多,我们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尽管教室的某处仍然滴着水,我们的脚下仍然湿漉漉的。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接下来的日子,在学校与乡教育办公室的路上,总有父亲的身影晃动,初升的朝阳、落日的余辉把父亲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县教育局的门卫看到父亲总会干笑一声:“呵呵你又来了。”父亲的坚持只为一个目的,给孩子们要回宽敞明亮的教室,不想也不愿再看到孩子们惊恐不安的神情。记不清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苦口婆心地诉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的努力换来了孩子们的笑容。新学校落成了:宽敞明亮的教室、崭新的桌椅、平整的操场、带着温度的红砖青瓦给孩子注射了强心剂。
父亲的工作更加忙碌了,课间时间,他拿着教学用的三角板在校外的墙上比着,画着。两天的功夫,标准工整的墙体标语完成了,崭新的学校又增添了很多文化气息。教室外墙的板报,留下了父亲俊秀的字体,吸引了更多孩子的目光。
在一个位置上久了,很容易引起别人觊觎的眼光,一个突然的时间,父亲在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下,乡教育办公室的领导来到学校,说要查一下父亲任职以来学校的所有帐目。
“乡教育办公室的领导来学校查帐了。”晚上爸爸很平静地给妈妈说。
“不会有问题吧?”妈妈担心地问。
“应该没问题,三年的帐目,一时也想不起来会有什么出入。”
“哦。”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我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谈话,当时的我不明白查帐要查些什么,也不知道帐目都包括哪些项目。只知道,这次查帐不仅有乡里的领导,还包括我们六个自然村的党员代表,一共有十几人参与,乡领导在父亲的学校住了一周,查完了三年的账目。最后的结果有一毛钱对不上帐。
“你仔细想想这一毛钱错在什么地方了。”党员代表提问。
“记不起来了。”父亲如实回答。
这样近乎审问的交流占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帐目的原因,父亲调离了这个学校,去了我们临近的学校教书。
父亲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年,我们原来的学校被一个新接手的校长管理得乱七八糟后,一纸调令,父亲像一只无助的小鸡被“老鹰”抓住又放回到我们的学校。父亲再一次被推回到教育的风口浪尖上。
后来,我离开母校去了乡里上了中学,而后又远离家乡去了省城读大学,我离母校的距离越来越远,离父亲也越来越远。随后学校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甚了了。在与父亲的通话中,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学校发生的事情,好像工作得很顺心。
如今的学校又一次易变换地址,校园外是碧绿的田野,一阵风吹过,坐在教室里就能闻到庄稼的味道。校园的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花坛,里面栽着各种花草。教室是南北通透的二层楼房,坐在宽敞的教室里放眼前方能看到一条笔直的林荫大道,道路两旁的粗大白杨树不时的为我们新的校园拍手鼓掌。教学楼的后面有一个占地不小的操场,就连学校的男女卫生间都盖得相当精致。
在我的心里,父亲总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肩上,不让别人分担他的忧愁,三十年如一日。而今,父亲已是花甲老人,他仍然肩负着校长职责,仍然肩负着三百个孩子的安全责任,担负着五年级50个孩子命运的责任。三十五年的教育生涯把父亲的青丝染成了白发,三十五年的变迁,父亲由一个硬朗的小伙磨练成了花甲老人。如今的父亲,由于椎管狭窄压迫坐骨神经引发的腿疼不能长时间站立,45分钟对父亲来说是一个折磨。而他则不愿让孩子们看到一个坐着上课的老师,他坚持着、坚持着。
今天九月份,父亲即将完成使命从教育战线上退下来,而他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给新接任的校长捋顺程序,让他尽快进入角色。
后记:每次想到父亲坎坷的一生,我的心里就有一种酸楚的味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不给别人增加一丁点负担。
父亲节到来之际,我又一次想到父亲,给他打电话,他正在田间忙碌,天热干旱,田间土地干裂,禾苗半死不活的卷曲着叶片。父亲正给玉米苗浇水。当我提及今天是父亲节时,父亲嘿嘿一笑说:“过啥节啊,正在田间浇水呢。”我的心难受地想哭。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朴实的父亲。
亲爱的朋友们,假如你的父母还能清楚地看到你,还能听见你说话;假如你能抽出一点时间,假如你还没忘记他们曾经给你的爱,回去看看他们吧!年华正离去,他们多么希望你能陪着走一段路,说几句话,或者随便地坐在一起看看窗外的天空。光阴似箭,世事如烟,不知道明天过后,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度过这样的时光。
希望天下的父亲每天都能过上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