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闽南的冬天并不比上海暖和多少,但就是高出的那一点点温度,加上当地人的热情坦诚,足以温暖一颗脆弱苍白的心。
泉州
泉州市并不是闽南之行的重点,然而机缘使我在这个弹丸之地的小城停留的最久,并因此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泉州的树:泉州的古树非常之多,一路走来,只要是盘根错节的树,少则百年,多则上千年,使这个城市多少有点意味深长。大街小巷的树,不是枝繁叶茂就是繁花似锦,最多的是刺桐树,枝头不知是花是叶,一片火红,满大街燃烧着。
泉州的寺庙: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泉州一样,寺庙的密度比饭店还高,更绝的是这里简直是宗教信仰大杂烩,各路神仙五花八门竟能相安无事、各得其所的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
佛教在泉州最为源远流长,更因弘一法师的驻留而声名远播。千年古刹开元寺,凭一棵一千三百年的古桑、两座古石塔就让人生出无限愁绪。大雄宝殿内梁柱上的24飞天乐伎,手中各持一物,在屋梁间灵动欲舞,原来古人心中的天使也有这般美丽!
清净寺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教寺,严格来说,它不能被称之为寺院,遗留下来的只有石筑的寺门和一个“奉天坛”遗址,然而优美的穹顶建筑、镌刻在石墙上的经文,处处传递着异族文化的神秘和震撼力。
妈祖庙称得上福建一带的特色,也许供奉的是美丽海神的缘故,庙宇的装饰富丽堂皇,尤其屋顶更是盘龙附凤,几尽粉饰之能。只是如此相悖于现代意识的建筑,在此竟非常融洽,决不突兀,正应了“大俗乃大雅”之语。
在泉州香火最旺的倒是些不知名的小寺庙。市中心的关帝庙,被簇新的大楼包围着更显得小而旧,三间殿堂里却挤满了男女老少,更多的人干脆对大街上的香炉旁若无人的参拜着。寺里寺外,甚至大街上飘满了灰白的香灰,噼啪的求签声不绝于耳。同样香火鼎盛的是供奉着一个清廉王爷的富美宫,庙门上手绘的门神极为精美。相形之下同处闹市的夫子庙却冷冷清清,小桥流水偌大一个院落,只有几个老人在旁喝茶聊天,如此清净不知孔子他老人家是否能无欲无求,一心向学。
崇武
当我们的衣食住行都在被“国际化”的时候,有个地方的女子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几百年的传统。金色斗笠下鲜艳的头巾,短而紧的上衣,飘逸如海风的大裤腿,还有那回眸间纯净的笑容,这是摄影家给我们定格的惠安女。传说出嫁的惠安女要在娘家干活三年才随丈夫去过小日子,其吃苦耐劳名声之甚不亚于日本妇女。
为了一睹惠安女之美,我们一到崇武镇,便直奔海边的崇武古城寻找渔家女。沿着海边的古城墙一路走,这断长长的墙是戚继光当年为防倭寇而建,因没起到什么作用而被后人嘲为固本自封,如今他更是形同虚设,只有凝重的历史赋予了它别样的深沉,老人一样伸展着残损的手臂,在它怀里是一群青色簇新的石雕。
崇武石雕之乡,人们将取之不尽的石头刻成各色人物,来装扮这片海滩,连海水拍打着的大石头也被别出心裁的凿出了龟的头、鱼的眼。可是冬天的海始终是寂寞的,海水一波波不厌其烦地创造着拍岸的激情,却无人为之喝彩。
城墙的尽头,又是一湾开阔的沙滩,我们走了很久也不见传说中织网打鱼的惠安女,只好失望回城,那知一路上,就在大街上,在菜市口,我们竟无数次的与惠安女相遇了,挑但的惠安女,卖鱼蟹的惠安女,闲逛的小惠安女,百杂货的惠安女奶奶……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海边找不到她们,应为她们不是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着,只要这里仍然是净土,她们将无处不在。
漳州土楼
土楼之美,于我是刻骨铭心的,不仅因为它的纯真,也因为寻找它的过程见证了两个女子心灵的洗礼。
似乎是一种考验,一到漳州就开始不顺,先是下雨,雨不大不小却缠绵不去,然后是被车夫硬是拉来拉去找宾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已是午后,我们打听的人都劝我们不要去,说来不及往返,也不安全。
我们还是决定去,但一路倒了三趟车,从漳州到永定再到南靖,最后到书洋,无端长了票价还十分拥挤,最让人烦的是每一辆都误点,我们的焦躁不安愈来愈深。忽然的,两边的山高了近了,一路崇山峻岭苍翠的没有一些冬天的惨淡,雨竟然也停了,我们的心情开始好转,四周的乘客得知我们要去看土楼,都热心的指点我们。真的要感谢人类的语言,帮我们消除了沉默带来的陌生和敌意。
所有的疲惫和担忧在我们看见第一座土楼的时候,终于一扫而空。接着一座又一座,方的,圆的土楼在车窗外掠过,我对自己说,即使我们现在马上离开,也已无憾。
书洋镇,普通的山村小镇,到了目的地,土楼反而不见了,同车的热心人在嘱咐了我们很多之后终于散去了,面对我们的是一群“如狼似虎”般扑上来的“摩的”手(出租摩托车),我们故作镇定不理不睬,心里却直发虚,连忙拉住最后一个下车的男孩,央求他当我们的导游,他清秀腼腆的学生样似乎值得信赖些,但他嗫嚅的回答却是“我很想带你们去,可是路很远我没有摩托车。”
我们又一次陷入困境,坐摩托车上下山要一小时,而一小时后天也黑了,回程的三趟车就赶不上了,是带着对田螺坑的想象马上返回,还是把生命交付给毫无安全保障的摩托?我们似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在两个本地酱蛋下肚后,我义无反顾得向虎视眈眈守在旁边的摩托车手甩出了上山的价“20元”。
我和莉一人一辆坐好,紧拽住陌生车手的外衣,上路了,背后是无数人投来的目光,在这个少有游人的山村,我不敢细想那目光里的善恶各有多少。山路盘旋而上,转弯一个接一个,我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悬崖,只有不停的和车手说话,一起消灭我的紧张和他心中的“邪念”(后来知道莉也一样说了一路的话)。山越上越高,手机已没了信号,雾气也更重了,直至我看不见后面载着莉的车,只有我和这个中年男人在雾里不断向前,那一刻,我紧张得几乎绝望,心里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我消失在这山颠,一定没有人会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售票处赫然出现在眼前,总算活了过来,我们缓过气吃惊地发现,这里居然没有雾,土楼在那里?随着工作人员登上一个观景台。天哪,一朵梅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绽放,是的,这就是杂志上登载的田螺坑了,近百年了,他已和这山长成了一体。但他比这山更美,更有生气,这大约得归功于楼里五颜六色,招展如旗的衣服,还有隐隐冒着的炊烟。
真正的激动是在我走进土楼的一刹那,我的心被扑天盖地的声音彻底击倒了,我不是走进了一幢楼,而是一个部落。用纯真、朴实这样的语言怎能形容?用相机的镜头怎能概括?无数的鸡鸭在脚边扑腾,女人们在大门边闲聊,把小孩递来递去的抱,老太太在硕大无比的饭锅盖上烘手,更多的半大小孩呆立着打量我们,除了门口贴的土楼简介和“楼上有住宿”的招牌外,没有其他的一丝痕迹表明这里接待过无数游客尤其是一批又一批的日本人。它似乎还是从前那样遗世独立的小世界,然而,它实际上是变了,人口锐减并且连八十岁的老奶奶也学会了说普通话。
也许,当我们的孩子来的时候,土楼的人该已学会说外语了。带着殖民心态的满足和劫后余生的侥幸,回镇的路途特别快,摩托手在我们眼里变得亲切又厚道,连日本人都坐过这车,我们怕什么?事实证明,热心的车手还帮我们以60元的低价谈妥了直接回漳州的“的士”,当那个清秀腼腆学生样的男孩等在街口为我们送行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只是太多的猜疑,让我们的心蒙上了尘埃。
一个半小时候,我们坐在都市大玻璃后,不动声色的享用漳州精美的酒菜,而把真正的幸福深埋于心。
厦门
也许是前两站泉州和土楼太过深刻,到了厦门反而只想浅尝辄止,随遇而安了。
鼓浪屿
完全是想象中云淡风清的样子,与崇武海滩那峥嵘的刚硬比起来,鼓浪屿的海温柔恬静让人不忍触碰。于是,我们找了家四星级的宾馆奢侈一夜,只为有个面海的阳台。
在午后暖而不烈的阳光下,我们开始按图索骥,可是岛上那断断续续的门牌号,七拐八弯的路把我们弄糊涂了,弘一法师讲经处、书亭故居等地方都没有找到,但这样的寻找却让我们领略了鼓浪屿高贵宁静的气质,古老美丽的异国风格建筑不经意间就出现在面前了,有许多竟是空的,残旧阴郁像“呼啸山庄”,让人生出阴森的感觉。有人住的房子连植物都是生机勃勃的,墙头探出一丛丛美丽的小花,高高的窗子传出一声两声稚嫩的琴音,门口校园一对老友正在下棋。真难的生活在这游人如织的小岛还有这份雅致的心情。
都市让我们如鱼得水,我们逛了厦门的夜市,吃了海鲜,看了厦门大学,虽然最终没有登上日光岩观日出,但此行已足,就让旅行像人生一样留点缺憾,留点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