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落下无数银针，刺向大地。雨色朦胧间，将三年前的画面，半明半晦地写意出来。
天上下着小雨。那雨本是雨丝，近了大地，便成雨珠，在我的眼中凝落了。天灰蒙蒙的。空气灰蒙蒙的。雨也灰蒙蒙的。四处洋溢着一种酸楚——奶奶去世了。天那么暗，那么暗。寒气不断交织，旋转，将我的心打得冰凉。熟睡的奶奶，被几个人抱进了那深黑的囚笼。对，深黑的囚笼将那一切，渲染成深黑色。奶奶，她多么瘦呀!瘦柴一般的骨架拖着皮，将我们的思念，也拖入了那坟头。
奶奶太孤单了。爷爷早逝，她便孑然一身，奶奶不愿离开她的小屋子，她在那屋檐下，过了一辈子。她也曾离开过，但她因为不习惯外面的生活，还是回到了那里，那堆满黑瓦的屋子几乎与世隔绝。
我最难忘的，其实莫过于奶奶身上的气息。那种质朴的、好闻的气息。我总感觉那是麦香，同面包房里的麦香不同，奶奶身上的麦香，是纯净的，天然的。她的眼睛里似乎蕴涵着一片麦田，而她，便是那麦田里的守望者。是的，守望者。她守望着故乡，守望着那天空，守望着那山水，守望着那个几乎要被遗失的田园梦，守望着那田野上的风。
过年了。我们回了老家。去看奶奶时，见她早已坐在屋前，在寒风中摩擦着双手，眺望我们出现的地方。她看见我们时，目光便融化了，只剩下无尽欣喜。在那个遍布泥泞小路的村庄，那小小的屋子旁。
终还得离别，我们渐行渐远，唯她一人，留在那儿，目送我们离开。偶一回头，奶奶在那檐瓦下，又显得那样孤单。她的身影同那黑瓦灰墙连成一片，那黑色的瓦片，在风雨下多半已支离破碎，将这岁月划过，留下的不过是些斑驳。
奶奶，还记得你以前常抚着我的背，用方言说：“宝宝，好好读书，长大了中状元。” 奶奶期盼的声音，在出国留学网耳边悠悠萦绕——中状元，那该是个什么概念。我知道，奶奶膝下有不少子女，但人多饭少，有三个便夭折了。她将剩下的子女抚养到大，却没有一个考上大学。她只好将希望注入到我们这一代，谁知她却没等到我们考上大学的那一天。
又下雨了，小雨。檐边落下一颗雨珠，好似一颗念珠，便又将思念勾起。奶奶，你留给了我一袭麦香，我追逐着，却只能任其弥散。岁月的尘灰早已被吹散，我只能仰望那天穹，寻找你的痕迹。“十年生死两茫茫”，奶奶，我愿意将那记忆中的麦香，珍藏心间，和着流光，走向远方。
程颖康
谨以此文纪念奶奶去世三周年
【作者：陌忆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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