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啊沙尘

三月，沙尘不期而至。沙尘把世界完全混沌起来，山色楼宇，风光树木，都成了飘浮在混沌世界里的影子。太阳努力地显现出它的存在，就像是日食时拿几层跑光的胶片来看的情形，敛迹于一个小小的古铜镜面。上班是不能耽搁的。走进沙尘，就像落进海水里没有动力的物体，随着潮流游走，一瞬间会让人觉得浮入了另一个世界；又像是放入热咖啡中的糖，不知不觉地在溶化。蒙胧间辨识着，努力地挣扎着。这时候才能觉出，人也同一粒沙子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的渺小，在这个世界上的无能为力，在天地自然中的不值一提。记得曾经高喊过“同天斗其乐无穷，同地斗其乐无穷”的豪言壮语，就想笑出声来。沙尘打着脸，漫上头，吸进鼻，尘沙的味道，就浸染得行人不能不成一个移动的沙子塑造的人了。

本来我以为，沙尘，只是戈壁滩的特色，是西北的特产。没想到，从电视画面上看到的沙尘标志，到了东北，到了华北甚至更远。从报刊上得知，连台湾，日本甚至更远都见到了沙尘，考据者认为还是来自内陆或者就是我所在的沙源地出产的沙尘。想着就不免有了些莫名的骄傲，就像是电视上报纸上看到了同姓的人当上了名人显贵一样。沙尘的能远游他乡国外，脚下的沙尘就比我们这些平常的人活得自由，活得有意思，又使人觉得无端地烦恼。是做人的许多烦恼让人向往自然界中的平淡自由，是人间的富贵享受让人贪婪不知节制而平添苦焦。人的自大，人的无知，人的主宰意识，让人们狂妄，从而造成几多灾害。我们曾以为无所不能，结果成了荒漠化的源头；人类为了满足一时之需，结果造成了数年危害。今天的沙尘肆掠，能看出昨天人类的所为。只是当人们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危害已经成为现实。为着虚荣的名声而骄傲那些，就似沙滩上建起的城堡，在一次潮涨潮落间，稀里哗啦地不见踪影了。

沙尘的妙处在于它面对世界一切的公平，对每一个人的平等。它不会见了高官贵夫人躲开他们，也不会见了农民工乞讨的恶扑上来。它对于人或物，对于高贵与贫贱，对于前面或后边的一致性，就让人看出它的神圣。其实不单是它，自然间的许多东西如风云雨雪都有这样的秉赋。自然是一面镜子，它照出了人类自身的丑陋，照出了人类思想几千年来积淀下来的好的或坏的东西，照出了人类用自己浅薄幼稚的理想试图解释世界的可敬与可悲。在认识世界或改造世界上，在利用世界或顺应世界上，人类正在像幼儿园的孩童们一样，呀呀学语。跌倒或回头都无不可能。从沙尘似的现象中学习，每一个坎坷，每一次积蓄，都可能正是顺应世界的一次进步。

沙尘当然也有它独有的意义。它是明明白白的警示。人们从破坏自然生态植被中得到的，远远没有失去宁静澄澈中收获的多。人们只能得到一季两季的粮食，损伤的却是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千年才固定下来的一些植被，一些草场，一点戈壁。为了当下，为了一已之私，人们伤害的不仅仅是今天。因为人们的破坏行为，文明社会的目标距离这个社会越来越远了。

沙尘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现象，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不会灭绝。但是作为人类，不能人为地制造它，使它危害人类自身的存在，而应当在顺应中限制它，与它和平相处。沙尘不是北方的那匹狼，它还没有到吃人的地步；但是，它也不是内蒙古草原上温顺的羊，它的猖獗，它造成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恶劣天象，给人类生产生活所带来的不单单是经济损失，更多的还是生存环境恶化的预期。由此我们不难想象，更多的为了一时经济利益由人类制造的各种污染，今后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灾难性的改变。

沙尘啊沙尘，想说爱你多不易！

二○○八年三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