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心愿 母亲亲情散文
散文分类: 亲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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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不免经历过初恋。初恋的果实就像槟榔,多半又青又涩,暗含着丝丝苦味,却很让人回味无穷,又像是刻在心头的一道疤痕,隐约记载着自身的心灵之痛。青也好,涩也罢,咀嚼起来总是一种享受。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味道,俨然已成一代又一代人的夙愿,辈辈相传。这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的精神境界,那有深有浅、有大有小的灵与肉的冲突,很迂阔地成为人们拿得起却又放不下的永远的记忆。
我讲的是我过世母亲的初恋。我知道这件事情本不该说出来,但是我觉得也没有多少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不是对逝去的母亲大不恭敬,因为过去的事情只能说明过去。既然过去了,我们都想从中获得生命的资源。
我的母亲一直生活在农村,和别的农村妇女一样每天伺候老小,还要下田干活。不同的是,她从不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瞎白话。她每天做完活计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愣神。从小我就觉得母亲怪怪的,她总爱独自一个人在房间梳头。从我记事起,母亲一直是长发,她每次梳头都会把掉下来的头发一根根码放整齐,然后用红头绳扎起来再放到一个木盒子里。小的时候我就十分好奇,问我母亲为什么这样做,母亲总是笑而不答。我所有的疑惑在她临终时才得以释解。她告诉了我她藏在心底半个世纪的秘密。五十载春秋,半个世纪的长度,对于生命而言略显短暂,它却带走了母亲的遗憾,留下的是我们儿女的伤痛!
时光倒回1950年夏季,母亲十八岁那年。一天母亲独自在家,一个男孩走到了母亲的面前。请问有人吗?母亲所住的村庄在城边,中间有条公路,经常会有些陌生人进来讨口水喝。干啥的?母亲闻声走了出来,看到一个穿得十分帅气的男孩站在外屋。母亲说在那个年代很少看到穿得那么帅气的男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那男孩看到我母亲就问,就你一个人在家吗?就像一个老熟人,话语十分亲切。请问同志有什么事情吗?母亲问到。文涛看了看母亲说,我是吴文涛,吴树青是我的父亲,你该认识吧,我父亲来过信的,文涛边说边拿起水瓢从水缸舀半瓢水咕咚咕咚喝起来了。哦。母亲高兴地说,是文涛哥呀。我妈到车站接你去了,你没看到吗?哦,我没在大站下车是在你村口下的,说着放下水瓢就把行李往屋子里面拎。母亲口中的文涛是我姥爷的战友的孩子。那天母亲就这样见到了文涛──母亲的初恋情人。文涛是到城里求学来了。
母亲说他见到文涛那天就喜欢上他了,那天我姥姥做了很多家里平时不常见的饭菜,可我的母亲那天几乎一口都没吃下,她的心开始躁动不安,吃饭时脸一直烫烫的,一直都不敢正视文涛。其实那时我母亲已经有婆家了,对象就是我的父亲。那时都是父母做主定下来的亲事。文涛从他家乡带来很多土特产。转天早上文涛就去城里读书了。文涛走了,母亲心里空落落的。
文涛和母亲第二次见面是在母亲生病期间。母亲那年到城里做了个小手术,在医院休养期间,因为我姥姥姥爷要忙秋收,就让文涛抽时间照顾一下我的母亲。文涛很痛快地答应照顾母亲的任务,那时文涛上学功课不是很紧,每天上一两节课剩下的就是靠自己钻研。每天,文涛在学校和医院往返着跑。打饭,打水,还给母亲讲故事,读文章。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母亲说就爱看文涛笑,嘴角向上翘着很好看。
母亲的病渐渐的好了,有次文涛偷偷的带着母亲溜出了医院,和母亲一起看电影去了。从走出医院的路上文涛一直牵着母亲的手,生怕把母亲弄丢了。人多的时候母亲想挣脱文涛的手,那时母亲很害羞。可文涛不顾及那些,母亲越想挣脱文涛越是用力攥着母亲的手。母亲只好顺从的和他一起走进电影院。直到电影结束后把母亲偷偷送回医院文涛才把手松开。这时我看到母亲脸上露出从没出现过幸福的画面。母亲回想着有一次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文涛和她坐在医院的台阶上,风凉凉地吹着,母亲依偎在文涛的胸前,听着风,听着彼此的心跳,看着满天的星星。那时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
出院的日子来得很快,母亲和我傻傻地说,真不希望病那么快好起来。一别多年,母亲说起文涛脸上还有初恋时的痕迹。后来文涛就和母亲书信来往。再后来他们就相爱了。直到父亲家人提亲来了,母亲才如梦初醒,她早就忘记自己有婆家的事情。那时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姥爷是个很固执的人,也许他是军人,做事很讲原则,答应的事情很不再反悔。快结婚时母亲找了个买嫁妆的借口到城里去见文涛。母亲做了最坏的打算,想俩人私奔。文涛听了母亲的诉说很是伤心。他们第一次拥抱在一起,文涛吻去了母亲脸上的泪痕。最后文涛说:回去吧我们能相爱就是缘分。来世我们再到一起。别伤害了你的父母。文涛泪眼蒙蒙,把母亲护送回返家的车站,路上文涛看到一把漂亮的木梳,便买给了母亲,说做礼物送给了我的母亲。从此母亲再也没见过文涛。她只听我姥爷说文涛毕业也没回他的家乡。下落不明。母亲说到这已经泪流满面了。母亲让我拿出那个木盒子,里面有好几把用红头绳扎着的头发,还有那把木梳子。母亲说不要把这些带到她的坟墓中去。她想让文涛看看。也许没机会了,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了。你如果有一天查询到他的下落,即便他不在人世了就把这些烧在他的墓前。没几天母亲就过世了。她永远地离开了我,尽管我竭力挽留,却无法留住她。她走得那么安祥。
我手捧着这些青丝与白发,这些都是母亲的相思发啊。这里面有难忘的那一段情,这里面写满了伤感,写满了思念。母亲用了一生的时间来接受一个事实,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埋葬她的初恋,埋葬她对文涛的思念。
我带着母亲的夙愿走向了寻找吴文涛的路。其实吴文涛老人并不难找,我通过母亲留下的老地址找去,虽然他早就不在哪了,可是通过我的努力我还是打听到了他的下落。让我兴奋的是他还健在。他是当地一位很有名的教授。他是一个卓尔不凡、热情洋溢的老人。这是给我见到他最初的印象。我说明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时,他吃惊地望着我。我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还没有忘记我的母亲。我向他讲述我母亲的遗嘱时,我没敢正视他,到最后我只是低着头流着泪说她已经走了,已经走了,走了快半年了。吴文涛老人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我看到他的双肩在颤抖,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但我能听到从他从喉咙发出的哽咽声。我走过去想握一下老人家的手,但我没有,我只是说您别太伤心了。我把母亲留下的木盒放到他面前的窗台上。我说这是我母亲让我交给您的东西。当他打开木盒看到那把木梳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痛哭起来。我怕他老人家身体支撑不住,可我又无从劝说。他亲吻着那些发丝,老泪纵横,还不停呼喊着我母亲的名字。我轻轻地关了房门,走出了他家。
后来吴文涛老人又联系到了我,向我讲述了他一生的思念。
吴文涛老人是在他父亲过世后才调回家乡的,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要照顾年迈孤单的母亲。其实他毕业一直就生活在他完成学业的那座城市,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城区。他说我母亲结婚那天他在我们村口的土坡上坐了一宿,直到迎亲的马车从他身边走过。那时我母亲出嫁时坐的是父亲赶的接媳妇的马车。他说那段时间只要有空他就到我们村的公路上溜达。有时也会碰到母亲从他身边走过,他在暗处都是尽量回避。他说远远地欣赏,也是快乐和幸福的,一些无法抹去的镜头永远生长在他坦荡的心灵。听着他的诉说,我仿佛也在远远的欣赏着那默默无声的,不及结果的,无贪婪之心的真诚和善良,我也从深深的心底探究到他的为人和修养。他能以无私的宽厚的心,对待美丽的得失,那是灵魂的彻悟和超脱。吴文涛老人一直没有结婚。当他说到此事的时候,我吃惊地望着他,我用我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想安慰他的心灵,可我又能说些什么。许久,我才说出一句:吴伯伯您太苦了。他看看我说:不,我很幸福!默默的关注她,而不打扰她的生活,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一份深情,关注着你们的一切一切。远远的欣赏,是快乐和幸福的,我也知道你的母亲也一直思念着我,因为我能感觉得到。思念对一个人是有惯性的,是没有刻意的心灵相通。逝去的岁月里,依然留有我们心灵的痕迹,点点滴滴,历历眼前。穿过岁月的迷雾,结束了一个梦的童话。烟雨红尘,渐渐流连于清逸里的那缕幽香。每次想她的时候都会摒住呼吸,静静的聆听心与心的对话……
这段感情,留在了他们心底的深处。这就足够了。我这样想着。爱是什么?其实我很难说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明确的答案,每段时间都有每段时间的心灵感受。爱不是感激,不是同情,不是占有,不是利用;爱是守候,是等待,是付出,是思念……一个人要真正明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爱是一种不由自主对对方的热情,爱是一种对对方没有理由的付出,爱是一种不顾一切对对方的呵护,真正的爱不是说的,而是在生活里默默付出后的肯定。
母亲的一生值不值得,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爱一直在她的心中。
夜静阑珊,毫无倦意,开启思绪,思念远方天堂的母亲!她的相片就挂在对面的墙上,隔断我们母女的只是一块玻璃。今夜,我只想轻声的呼唤:妈妈,您在他乡还好么?为您了却一桩夙愿,作为女儿,我的内心感到特别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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