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忠挑起的问题与主义之争

???5月12日的灾难让整个中国疼痛得说不出话来，缄默过后，从抗震救灾中涌现出的一个个动人事迹，在渲染中形成一股巨大的感染力，把无数人心底的温情交集在一起。这个时候，范美忠从主旋律的氛围中跳出来，以自诩的“自由主义者”的身份，反抗“道德绑架”的姿态，鲁迅自我剖析式的表白，发表了文章《那一刻地动山摇》。一石惊起千层浪，一篇亲历地震的文章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道德问题与自由主义的大争论。有人口诛笔伐之，骂其道德败坏，师德沦丧；有人力挺之，赞其勇气可嘉，能够坦率地进行人格审判，直面人性的卑微与自私，敢于批判意识形态下，社会道德标尺对人性的围歼；有人则认为，其本身的行为并无过错，然而“你可以选择卑微，但请不要诋毁高尚”；也有人从教师的角度来看，与为救学生而献身的袁文婷相比，讨论教师的职业道德与生存权利的天平应该向哪一边倾斜……????从这些纷扰的评论中抽身出来，我尝试着以一种相对冷静的态度来看待这一事件。设身处地地假设，假如我是范美忠，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我会怎么做？很遗憾，我也无法确定那一瞬间我会不会夺门而出，即使我也是一位“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人民教师。其实，我们反过来，听听那些从我们口中说出来的责备与漫骂，也许会发觉它们是过多而且过分了。因为这个时候，我们都是局外人，在“事后诸葛亮”的时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掌握着话语权，以法官的姿态，审判着我们自以为无可辩驳的道德行为。????显然，这样的评价有失公允。很多人批评范美忠在充当了一回丢人的“先跑老师”的角色后，又恬不知耻地为自己的行为作沾沾自喜的表白，让人义愤填膺，难以接受。然而，我不这样认为，我愿意相信范美忠在事后所发表的言论，是其长久以来所标榜的“民主”、“自由主义”思想大胆挑战主流舆论的一阵声音而已。???现在，我再尝试寻着范美忠的一两个走过的足迹，趟过他思想的潮涌，去窥一斑他的精神特质。范美忠早年毕业于北大，应该说他积累了很深厚的文史哲知识，有自己的思想，崇尚自由，强调人性与自我，抵制任何外在形式对思想自由的干预，是一个可以对鲁迅、卡夫卡、艾略特高谈阔论的小知识分子。走上教师岗位后，他依然以他的思想实践着他的教育理想。从他写的几篇文章——《追寻有意义的教育》、《〈过客〉：行走反抗虚无》、《〈风筝〉：灵魂的罪感与忏悔意识》，可以想象他与主流教学理念也是隔着厚厚的围墙的。???程乃珊在《中国需要哪种语文老师》的博文里写道：“语文教师一直为中国文人的典型，秉承着中国文人那一肩挑着山河岁月走过红尘的忧国忧民胸怀。他们对语文课本后蕴藏的人生，咀嚼出一番独特的见解。”我赞同这样的观点，一个有深度，有思想，有传承文化责任感的语文老师，在黑板前翻开课本的时候，书本的背后应该有一片海阔天空，他所要教给学生的是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记者所采访到的范美忠的某一位学生，他在谈及他的老师的时候这么说：“范老师大谈鲁迅、穆旦、陀斯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卡夫卡、艾略特、王国维。他觉得我们是那么的糟糕，却又坚持不懈地灌输给我们那些值得和需要了解的名字，仅仅是为了我们上大学后不会像他当年一样‘像个白痴’。从这一点说，他比其他任何一位老师都看得远、为我们考虑得远，因为他没有任何功利的追求。”???可是，仅仅告诉学生这些大师们的思想就够了吗？“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思想、看待事物的态度，都有属于自己的主体世界观，难道把自己所谓“民主”、“进步”的思想灌输给还没有足够理解、判断、认知能力的中学生，就是一种“思想启蒙”，就是范美忠长久以来所坚持的教育的“伟大事业”？????范美忠在《那一刻地动山摇》一文的开头，就写道：“我曾经为自己没有出生在美国这样的自由民主尊重人权的国家而痛不欲生！因为我大学毕业十几年的痛苦与此有关，我所受的十七年糟糕教育与此有关。我无数次质问上帝：你为什么给我一颗热爱自由和真理的灵魂却让我出生在如此专制黑暗的中国？让我遭受如许的折磨！”这样的自白，以一个“自由主义者”在四面围墙的生活里的呐喊声起头，然后侃侃而谈，通篇文章高举自由主义的旗帜，以个人的自由与权利同道德问题展开自我剖析式的辩白。????在范美忠看来，至今主流意识形态仍然在提倡华而不实的高调道德观，淡化道德意识才能像西方国家那样在民主与自由的道路上大进一步。在他看来，作为党和人民耳目喉舌的舆论导向，其实不过是强势力量或大多数人以一种自以为正确的价值观强加给社会上的每一个个体。如同在地震中，在不断地宣扬教师舍身救助学生的感人事迹的时候，却淡化了教师作为一个同样的个体所拥有的生存和选择的权利。看着报纸上、电视上反复渲染的那些舍己救人，作为通晓“西方价值观”的他再也坐不住了，冒天下之大不韪，充当起“启蒙者”的角色来。??可是，范先生，你错了。自由主义强调个人的自由，但不是个人主义，更不是利己主义；他们反对“道德绑架”，但并不反对道德；他们所谓反对“道德绑架”是要求不拿道德高标要求别人，而不是提倡道德虚无，更不会鄙视崇高，贬低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在范先生看来，所谓尊重人权就是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一定不要管其他人死活，顾好自己；范先生所深恶痛绝的“道德专制”，就是对舍己救人美德的赞扬与歌颂。由此可见，范先生所理解的“自由主义”是相当浅薄的，他打着自由、民主、尊重人权的西方旗帜，抨击制度、挑战权威、审判道德，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态度嘲笑着世俗万相，包括灾难，包括痛苦，以及应该被怀念的那些人，那些事。可是他的思想、他的见解都是装在套子里的不成熟的东西，他的言论是一个迂腐的书生睁眼看世界后，原本的价值观被外来的价值观粉碎后失声的呼喊，他的文章折射出来的是一个“伪自由主义”者的无知，他西装革履的装束里面其实套着孔乙己的长衫。他谈鲁迅，谈鲁迅的冷峻和直面悲剧的勇气，却看不到鲁迅在撕破了有价值的东西后，依然有一颗希望的心，一份为国为民、对青年对未来“荐轩辕、孺子牛”的献身精神。在他看来，舍身取义的美德不值得提倡，传统的道德体系应该跟随着地震在一瞬间崩塌。如果都如他所言，还有谁能够去扛枪打仗、保家卫国，还有谁愿意跳入湍急的洪水中，冒死救灾？因为那一刻随时都会有牺牲。????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说过：“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句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对于范美忠的言行，无论震时的“跑路”还是震后的“自白”都可以给予理解，都不应该有过多的谴责。因为美德与高尚不是苛求而来的，即使是教师，我们也无法要求他们要舍己救人，而且每个人都有站出来说话的权利，都有求生的本能，都有选择美德与高尚的自由。前几天，为动员辖区内工商户给地震灾区捐款，我和当地个私协会会长两个人在街道两旁挨家挨户地向经营户募捐。很多人慷慨解囊，踊跃捐款，但也有听到这样的声音：“这种捐款是最没有用的，他根本不知道是你给他捐款的，不会给你回报，说不定见到你还跟你打架！”那天听到这些话，我还是一笑置之，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的想法，我们没办法要求别人怎么做。可是，对于范美忠的言行尽管能够给予宽容的理解，但我还是不同意他的观点，依然要站出来反驳他“伪自由主义”者的论调。同样当过中学语文老师的我，深知一名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对学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面对未谙世事的中学生，你所讲过的话、你流露出来的思想对他们来说都是所“传”的“道”，是正确的，是有指导性的。所以，范美忠老师，你有必要反省自己的言论，因为它的浅薄可能影响一代人的道德取向。???应该停止对范美忠的谴责与漫骂了，一个民主、进步的社会是能够容纳各种各样的声音的，甚至是错误的言论。关键是，错误的言论一定要理性地纠正它，不能让其形成错误的舆论导向，弥漫成风，进而内化到人的思想意识里，转化为行为。这才是范美忠事件背后，我们应该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