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苦来自何方之五

他是我身边的一个人。自中专毕业后，就一直辗转各地，在工厂为老板打工。如今，他结婚了，回到本地，和他老婆一起在本地一家工厂为老板打工。

掐指算来，他打工也将近10年了，可据我所知，他到今天为止，一分钱的积蓄也没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之类的社会保障。他说，他曾经打工的那些工厂，都没有给工人上保险。我真担心，将来他年龄大了，下岗了，又没有买保险，一无资金，二无一技之长，三无做生意的经验，他将如何生活？

如今，虽然他生活相对安稳了，可仍离不开老人在经济上的接济。他和他老婆都在离家几十里外的工厂上班，三班倒，都在车间做普工卖苦力。虽然离家很远，可他们每天仍旧乐此不疲，坚持跑来跑去。记得他刚开始到那家工厂上班时，每天就骑自行车来来去去。有一年晚上，天降暴雪，路上积雪将近半尺厚了，他要上夜班。我一看时间，已是晚上9点钟了，外面漆黑一片，一个人推着自行车顶着风雪和刺骨的寒风行走在马路上，而且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我真为他的安危担忧。我劝他，“今天天气不好，请一晚的假不可以吗？”他说，“不成啊，请假要扣工资，如果请假超过两天，还要罚钱。”听此说，我在心中禁不住直犯嘀咕，“既然是请假，怎么还要扣工资呢？我真是想不通。”“还是在机关上班好，无论请多少天的假，工资不会扣一分，而且奖金还照发。”我想到。最终，他还是坚持上班去了。看着他消失在漆黑的暴风雪夜中，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抽搐，我很为他的安危担忧。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身子骨羸弱，有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病死。可他中专毕业后，一直就在脏累差、污染严重的环境从事重体力劳动。现在，他和他老婆所工作的那家工厂，对工人的工资都开得很低，累死累活一个月，就几百块钱，手脚灵敏，能出大力的，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他们工厂据说只为他们买了什么工商险，主要是为了防止工商事故的赔付，而什么养老险、医疗险一概没有。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一年到头好像没有什么节假日，据说，每个月也可以休息一天，但要扣工资。这哪像我们在机关呀，一年到头，什么样的节假日都是齐全的，而且工作自由，可以经常早退，回家干私事。

如今，他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在往下过，孩子无力扶养，全靠老人帮助。生活虽然没有什么希望，但至少在现在饿不死。他所在的工厂我曾经参观过。单位领导为了教育我们这些干部，让我们到他所在的那家工厂去参观，看看工人们是如何工作的，这样可以让我们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职业。那天，我们这些干部统一乘车到工厂，一大群人在他们的车间走马观花，看稀奇似的，这儿摸摸，那儿瞧瞧。他们的车间机器隆隆，震耳欲聋，而且烟雾缭绕，呆的时间长了，简直令人窒息。有干部感言，“打死我也不到这样的地方来卖苦力，为了一个月几百元钱，命都不要了。在这里工作两年，至少要少活十年。”我接过话茬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别人为了生计，有什么办法？”

说到他，我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亲戚，是我表姨。她老公原本在一所乡镇初中教书，她则在学校食堂做零时工，她们还有一个女儿。她们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可天有不测风云，她老公后来死于一场意外事件。紧接着，她也下岗了，学校不让她再在食堂做零时工，因为还有不少老师家属等着顶她那份岗呢。眨眼之间，她的生活失去了依靠。女儿刚满17岁，孤儿寡母的，生活实在无以为继。后来，有一天，我在本市街上闲逛，偶然发现她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开了一家性保健品店。我问她生意如何，她说生意很差，生活都难以应付。再后来，时隔不到一年，我听母亲说，她死了。我大吃一惊，问她是如何死的。母亲说，她是病死的，本来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可因没钱治疗，加之没有买医疗保险，她就一直那样拖着，不到一年就死了。她死在一个私人诊所，据说死之前，她还在和旁人有说有笑，可说着说着，人就过去了。她死的很突然，也很孤独，很凄凉，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听了母亲的一番话语，我无语了。她还多年轻呀，刚满四十岁，一年前碰到她时，气色看起来都很好，有说有笑，很健谈，怎么这么快就去了呢？只可怜了我那个远房表妹，才18岁，就失去了父母双亲，一个人在外孤零零地打工度日。

此时，我还想到了我老婆的一表弟。以前在本地一集体企业上班，后来企业改制，下岗了。她表弟没文凭，没技能，身体也不好，下岗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下岗不到一年，他老婆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如今，已经时隔好几年，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度日，曾天就靠在街上跑“黑摩的”混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那样一天天地往下过。

说到跑摩的混生活，我又想到了自己前几年曾到相邻的一座城市，生活了半年。当时，初到那个城市，最大的感觉就是摩的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成天在街上窜来窜去。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跑摩的的，绝大多数都是该市以前企业改制的下岗工人，差不多都是属于那种无资金，无技能型的，想创业也没门路，所以，只好跑摩的混生活。就这样一座小小的县级城市，据说跑摩的的有几千人。由于人多了，大家生意也不好，而且弄得城区交通秩序也乱糟糟的。据说政府为了抓市容市貌建设，对这几千人整治了好几回，可最终都没办法整下来。

说到下岗工人，我还想到了这样一件事。老婆在某美容店定点美容，结识了给其洗面的一个嫂子。她回家告诉我，说那嫂子在美容店做事踏实，洗面的守法也很细腻、娴熟。但听嫂子给她讲了一件事，她觉得人家怪可怜的。原来，嫂子告诉老婆，她和他老公是双下岗职工。老公下岗后，四处打零工为生，一个月几百元钱，有时没事做，在家一呆好长时间。她自己在美容店给老板打工，不包吃住，一个月才300余元。她还有个儿子在读初中。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省钱给孩子读书，现在，她好几个月都没吃上肉了。有时，她真想好好地吃上一顿肉。听了老婆的介绍，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别人在追求美容的小资生活时，那个打工的嫂子却还在为了能够吃上一顿肉奔波。

记得以前在政府工作期间，也曾经陪领导下乡访贫问苦。以前，只听说某些人过得很穷苦，待自己真正走进别人的家中，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穷困。那些穷困的景象，我可能一生也难以忘记。有时，我真觉得老天特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我总是看到各类灾难总喜欢降临在穷人的身上。比如，有的家庭夫妻下岗，生活很穷困，可偏偏一场车祸降临在他们的家中。有的一家人个个都患上了癌症，而且没钱治病。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我前几年曾听人讲，有下岗工人在菜市场捡菜叶回去煮着吃，刚开始，我还不信。可后来，我相信了，因为我曾亲眼所见。

每当想到那些贫苦的百姓，我的心总会一阵抽搐。因为，我出生寒门，也曾是贫苦百姓的一分子。而且，我的有些亲戚，现在生活过得仍相当艰苦。

这几天，台湾歌手郑智化的《生日快乐》歌一句歌词老是在我耳边回想。歌中唱道，“这个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是呀，这个世界，当有人在钱多地不知咋吃咋玩时，还有一些人却穷得揭不开锅，患了病无钱医治。

诚然，有些人生活贫困是因为他能力较弱，社会竞争力差。但当贫困的阴影仍在天下千万个家庭中徘徊时，我想，这可能就不再是个人竞争能力的问题了。当前，在贫富悬殊日益拉大的情况下，我们必须更加突出地关注民生，更加突出地保证初次分配的公平，更加突出地帮助那些贫困者脱贫致富，否则，我们将无法面对我们的良心！

（2008年5月26日晚上）